第六十五章 疑窦丛生1
李依咪2019-08-28 09:083,098

  2018年12月6日,星期四

  ——

  “又是礼拜四了。”单晓筱推开半扇甚合她心意的窗帘,对躺在床上的江潭说:“今天你也反常,不过,反常得……也很反常。”

  从单晓筱的闹铃响起,到单晓筱起床、洗漱、收拾东西,江潭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明明已然醒了,却平躺在床上,既不肯起床梳洗打扮,也没有拿起手机刷微博,只是定定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我记得你上周还说,礼拜四是你追男孩子的日子。”

  “我没有这么说。”江潭不想听单晓筱继续歪曲事实,冷冷淡淡地开口:“我那天是说,有喜欢的人了。”

  单晓筱“哦”了一声,终究没有控制住好奇心,打破沙锅地问下去:“喜欢的人呢,吵架了?”

  江潭没有再回答,索性闭上眼佯装睡去,听到单晓筱拎起桌面上的运动款书包,开门,出门,最后让门在“砰”声中猛然关上。江潭霍地从床上坐起,换成了鸭子坐的姿势继续一动不动,望着自己睡裙上的刺绣出神。

  吵架了。她确实和应照吵架了,但真正吵起来的只有她,应照一直在冷静而克制地解释。她最终拂袖而去,并不是因为应照抬高了声音,或是说出了伤人的语句,而是因为楼管听到喧哗声赶到大厅,对他们强调道:“这是住宿区域,请你们不要大吵大闹。”

  楼管要将他们通通赶出去,就像刚才把易铭逐出宿舍楼那样,江潭见状也无心再争执,愤然地转身上楼去了。

  “江潭!”雅济在身后唤她的名字,却并没有追赶上来。江潭并不怪怨雅济没有挣脱楼管的阻拦,被拦下了、劝慰了又如何?会面还是要不欢而散。然而人在情绪微敏的时刻,总会不能自制地将细节放大化,用夸张的蝇须绞痛自己的心。

  江潭转过一层和二层之间的拐角的时候,心有不甘地回身向楼下望了一眼,由于楼管的手臂横亘在她和应照之间,她看不清他黑色发丝下的脸上有什么表情。江潭却看到雅济正望着自己,眼中流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无奈,更像是动摇。

  江潭踩着高跟靴踉踉跄跄地奔上楼梯,心中不住地想着,雅济没有为她说话,也没有追赶拂袖离去的她,是因为应照最后说的那句话吗?还是因为雅济也像应照一样,她也另外知道些什么,只是选择了相信自己,所以没有说出来?那么易铭呢,他知道些什么,又如何看待自己?

  江潭的纷乱思绪最终集中在一个谜题上,“落月”的IP就是她的IP,这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她,真的有另外一个人格?

  昨晚,江潭真的梦到了她的另一个人格。在那个色彩如雾似霭的梦境里,她抱着一盆植物奔逃,被如雨的银色子弹击中,子弹贯穿她的身体,却化作羽毛漫天飘散。终于,她奔至苍白之境,四周虚无,观感皆失,唯有喉头的苦涩让她知道自己仍在受难。而后狂风暴雨袭来,风雨未曾侵蚀她的肉身,却卷走了她周身的衣物,雨过天晴,飞鸟为她携来粗布新装,她重新立在枝繁叶茂的绿树下,阳光普照,她却只觉得通身寒冷,四肢僵直,除了流泪什么也不愿做、什么也不愿想……

  后来画面一转,江潭已经身处如今的宿舍楼内,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全然不能控制梦中的身体。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想起雅济曾经说过,这样的梦境被称作“清醒梦”,如果无法立即破解,最好顺其自然。

  梦境中的江潭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摄像头旁边的提示灯闪烁着绿光。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模糊不清,但江潭心里清楚,她正在和单晓筱与路离离相约去逛街,她忽然站起身,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用右手轻轻地整理窗帘,左手拿起手机对准窗外,按下“拍摄”键。

  梦境微微颤动,画面却全然没有变化,江潭依旧坐在电脑前,她再次起身,推门出去,途径701宿舍的门口时,江潭有一种清晰的感觉,她去过那里、刚刚去过那里。她在垃圾篓旁停住了,扶着桌角俯身,做出了现实中的她极其嫌恶的那件事……

  梦境抖得更加剧烈,一副副画面以蒙太奇的形式闪现,江潭千篇一律地握着手机,用僵直的手臂去拍摄咖啡杯、书架、旋转口红架、签名书……尖利的闹铃声响起,把江潭从恐怖的噩梦中解救出来,从那扇笨重窗帘里透出的弱光,一如既往地压得江潭喘不过气,却也让她释然地明白,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中。

  江潭从未像今天这般地,感激单晓筱、感激她的尖利闹铃和俗气窗帘。

  冷静下来的江潭不再生气,她原谅了应照,尽管还无法抹去两人之间已经产生的疏离。她也宽大地原谅了网上那些人,尽管他们质疑她、嘲讽她、痛骂她,但她知道他们有合理的理由——她,是“落月”的模仿对象,也是最像“落月”的人。

  她可以轻轻松松地拍摄下以往那些照片,不需要根据“仙女潭”的点赞记录推理出那本《海错图》的存在,也不需要故意拉远拍摄距离来掩饰签名书的不同,更不需要“闯入”702宿舍拍摄窗外的街景!她只需要在拍完前一张照片、修图、挑选滤镜,然后发布到“仙女潭”微博之后,再登陆“落月”账号,对着相同的场景稍稍调整角度,再拍一张即可,这何其容易!

  从应照的角度来看,事实就更像这么一回事儿了。江潭在礼拜四晚上捡起了自己刚刚丢弃不久的罐子,并且知道宿舍楼的监控录像只能保留72小时,所以她一直等到礼拜一才去查看监控,让大家以为那个捡罐子的人只可能是廖萱。同时,她故意损坏监控系统,并且迅速地将用完的拍摄道具——玻璃罐子丢回垃圾桶内!

  这一切都合情合理,解释得通。只有江潭清楚地知道,她没有做这些事,这些行动并不在她的记忆里!但是,昨夜的梦境又如何解释呢?江潭回想起雅济向大家解释解离症——也就是精神分裂症的时候,曾经这样说过:“解离症患者的主体人格往往不知道后继人格的存在,而将其当作梦境、幻想、灵魂附体等情况,但后继的人格通常能意识到主体人格的存在。”

  梦境……江潭依然不愿相信,自己真的存在另外一个人格,她宁肯把这一切当作是“落月”的阴谋,她宁肯面对一个强大多智到变态程度的“落月”,也不愿接受一个残缺的自己。

  但“玻璃罐子”事件,太不像一个阴谋了。没有人要求江潭礼拜一去查看监控,根本没有人建议或者暗示她这么做,是她自己要去的。“落月”不可能算计到这一点,除非她就是江潭本人!

  江潭愈想,愈惊恐地明白自己已经陷入思维怪圈,她于是草草地给自己找到辩解的理由,试图依仗这截并不牢靠的枯木脱身——梦是反的。梦境告诉易铭,稿子神说他的十八万字回不来了,他却在现实中失去稿子而又复得,梦境告诉江潭,她做了“落月”做过的事,那么在现实中,她就不是“落月”。

  江潭洁面、漱口的时候,仍然无法限制自己胡思乱想。她望着镜中眼周有些水肿的自己,心思却并不十分焦灼。她忽然又想起一些琐琐碎碎的事,比如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梦是潜意识里的愿望……难道,她早就开始怀疑自己就是“落月”了,所以在梦中将自身代入到“落月”的行为中去?

  应照说得没错。江潭把牙刷掷回杯子里,又将杯子转了一个方向,她以手肘向里推开盥洗室的门,缓步朝窗户走去,在床与书桌之间的瓷质地板上停住了。江潭看了一眼紧靠着的桌案和座椅,终究没有伸手将它们分离,而是缓缓地坐在凌乱的床铺上,慢慢后仰身体,让自己重新平躺下来。

  她再次仰望和地板一样平整干净的天花板,那里此时已经有了光,又如地板一般地匀且亮。

  江潭不打算去吃午餐,也不想去上下午的选修课了。她依然期待《电脑图像创制技艺》课程的教授带来新内容,但她暂时还不能和应照同坐,更不能不和他同坐。解决办法,唯有不去。反正选修课的老师们通常不会点名,更不会像Susan那样热衷于互动和记忆学生们的面孔。

  他没有说错,江潭对自己重复了一遍。“仙女潭”即是“落月”,这种可能性从一开始就存在,对于从始至终都知道“落月”IP地址的应照而言,疑窦的出现时间可能还要更早些。只不过,当局的她,一直不肯正视而已。

继续阅读:第六十六章 疑窦丛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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