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微型摄像头是什么样子的?”
江潭和雅济在宿舍里四处搜寻,连床底下和垃圾篓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什么与摄像头相似的物品,反而把自己弄得发型凌乱、略显狼狈。
两个女孩一个从床底下收回手臂,一个从桌子地下直起身,彼此面面相觑,都觉得心有不甘,怀疑自己错过了什么顶尖的隐形高科技设备,于是在群里求助。
视频通话那头,两个男生齐齐地沉默着。
“应照,你还在吗?我们找不到摄像头。”江潭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又问了一遍。
雅济以为是手机的收音功能出了毛病,将手机放在耳畔,江潭也凑近雅济的右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静静地den待回应。
忽然,手机收音口传出一阵难听的乍响,像是正在通话的手机在杂乱的背包或口袋里被反复摩擦时,电话那头收到的连续不断的噪声,吵得江潭和雅济各自虚掩耳朵。紧接着是几句啰哩啰嗦的抱怨,遥远而又落寞。江潭分辨出那是易铭的声音,赶忙放下堵耳朵的手,凑近雅济的手机,询问他发生了什么,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他现在没有把手机拿在手里。”雅济判断道。
窸窸窣窣的声响没有消失,易铭也仍然在抱怨个不停,约莫两分钟过后,他似乎总是想起了自己还在和别人远程通话,于是将手机从不知是背包还是口袋的地方取出来,又造成了一阵不太悦耳的响动。
“喂,不好意思,我刚才被楼管赶出来了。”易铭又恢复了阴哑的声调,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解释道。
“她为什么赶你出去?”江潭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里,新来的楼管办事认真谨慎,但是脾气很好,并不会轻易发怒。
“嫌他太吵。”雅济很笃定,并且立场鲜明地给楼管帮腔:“是应该请他出去。他在公共区域大喊大叫的,会惊吓到宿舍楼里的姑娘们。”
“我大喊大叫是为了指挥你们。”对于雅济的态度,易铭愤慨又委屈:“你还骗她说自己是这儿的学生呢。试问她这个楼管怎么当的?查明白人员状况是她的职责所在,她却轻易就把外来人员放进去了,多危险!雅济,我不是说你,我是生她的气。”
江潭在一旁听得忍俊不禁,易铭在楼下充当指挥不假,不过他的大喊大叫确实没帮上什么忙,就在刚才,她们四处寻找摄像头的时候,易铭一会儿咋咋唬唬地喊着“那柜子可以藏人”,一会儿又对着浴室墙上的裂隙嚷嚷着“这是邪教的图腾啊”,甚至提出了更大胆的猜想:“我知道了,密道!床后面有密道,可以通到其他宿舍去!”
跟随着雅济的镜头,易铭不断地发散思维,仿佛生怕路过的女生们不能得知坐在大厅的这个怪人,是一个文风荒诞诡谲的推理小说家,担心她们就此错失了与未来文豪合影留念的机会。易铭高调宣传自己,最后收获的结果,就是被忍无可忍的楼管“请”出了女生宿舍楼。
“好了,那就麻烦你在外面等等我们。”江潭听易铭诉苦个没完,赶忙开口打断他:“应照呢,他不会……也被赶出来了吧?”
“他不在。你们刚刚上楼,他就被楼管请去帮忙修东西了。”
“还真是区别对待呢。”雅济笑道。
江潭和雅济一边感慨应照走到哪里都是有用的人才,一边自食其力地上网搜索“如何识别针孔摄像头”,她们先是拉上窗帘,用手电筒照射各个位置隐蔽而又视角开阔的角落,寻找监控器镜头造成的反光点,之后又按照网络上所教授的、在宾馆对付红外摄像头的方法,用手机摄像头平扫过整个房间,检查是否有小红点闪烁。
两个女孩折腾一番,仍然毫无收获,只好在群里汇报结果:“没有在这里找到摄像头。”
雅济认为自己和易铭已经掌握了江潭宿舍的情况,再看下去也无济于事,决定直接去703宿舍拜访廖萱和许知落。为了防止易铭那边再发生奇奇怪怪的状况,雅济在出门之前特意把视频通话设置为静音模式,这样易铭仍然能听到这边的对话,他那边的响动却不会从雅济的手机传出来。
雅济果断地走向703宿舍,轻轻敲门三下,便不再接着敲下去,而是礼貌地等待里面的人出来。来开门的人是高个子、扎马尾的廖萱,江潭本想介绍她们相互认识,转念想到雅济应该已经通过自己之前的描述和开门者的样貌,基本判断出了面前这个女生的身份,于是决定暂不开口,静观其变。
“同学你好,我是江潭的朋友,今天是来找她出去玩的。”雅济平静地看着廖萱,首先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和出现在此的理由,又接着说:“刚才江潭说她把一样东西放在厨房,临出门时却找不见了,我们认为东西可能是被其他人错拿了,所以来问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你们宿舍的另一位同学也在吗?”
江潭在一旁听着,默默欣慰地想,连雅济也选择以“找东西”作为借口,说明这个理由还不算太糟,自己也不算特别缺乏创意。
“是什么样的东西?”
江潭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与江潭认识的廖萱,并不会轻轻易易地被“找东西”糊弄过去。江潭打量廖萱微笑着的面孔,不确定她到底是起了疑心,还是真的热心如故,打算帮江潭寻找丢失的物品。
“一个玻璃罐子,很普通。”雅济平静地回答,定定地注视着廖萱的眼睛:“你见过吗?”
从雅济的话中,江潭顿悟了什么是“说话的艺术”。雅济说那个玻璃罐子很普通,既能够扫除对方的疑虑,又能表示自己并没有敌意——罐子很普通,所以被拿错很正常,丢失了也没什么影响。然而,如果廖萱真的是“落月”,与照片中的玻璃罐子发生过接触,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面部表情必定会发生波动。
如果“玻璃罐子”四个字引发的神情变化还不足以让雅济揣测她的心理,那么雅济用重音念出的“你见过吗”,必定会让真正的“落月”露出马脚。
雅济曾经提起过“微表情”的概念, 她说虽然“微表情”一闪而过,在通常情况下,作表情的人和观察者都察觉不到,但是比起人们有意识做出的表情,“微表情”更能体现人们真实的感受和动机,识别“微表情”,是心理学从业人员必备的技能。
江潭作为门外汉,自然是识别不出“微表情”的,在她的眼中,廖萱只是怔了怔,像是在搜寻记忆海洋中的信息,接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见过什么“玻璃罐子”,最后对江潭说:“我没有见过,你们可以问问知落。她还在厨房里,你们先进来坐吧!”
“好啊,谢谢你。”廖萱的邀请正好合了江潭的心意,于是江潭没有推脱,立即跟随廖萱走进703宿舍。
703宿舍在701宿舍的正对面,整体的格局与701宿舍完全相同。江潭去过一次701宿舍,记得路离离把房间收拾得简单清爽,对于两个人居住的703宿舍,她只在路过门口时朝里面看过一眼,只记得灯光很明亮,廖萱当时坐在其中一张床铺上,另一张床铺很齐整。
等待许知落回来的工夫,江潭一边与廖萱闲聊着,一边观察四周。廖萱热情开朗,抛出的问题也不好回答,她问江潭和雅济等会打算去哪里玩,根本不打算出去玩的两个人四目相对,最后还是雅济开口编造了谎言:“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生活广场,我和江潭想去逛一逛。”
“哇,什么时候开的?我等会问问知落想不想去。”
“大概,上周末。”江潭不太确定。
也许是受了易铭“床后密道”说的影响,江潭下意识地观察廖萱和许知落的床铺。廖萱此时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前和她们谈话,所以江潭可以判断,靠窗的书桌和床铺是许知落的。
江潭思考着床背后是否存在能够通往自己宿舍的机关,忽然意识到,许知落和廖萱的床头都朝着南面,而703宿舍北面的墙壁上没有任何遮挡物,江潭暗笑自己蠢,居然被易铭的奇怪思路带到了沟中,却又忍不住回想701宿舍的状况,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记忆中,701宿舍朝北的墙壁,也没有被任何东西遮挡。
703宿舍的内部陈设也与江潭的宿舍相差甚远,许知落的桌子不知为何,比其他人的低矮许多,这里的窗帘也是宿舍楼统一配置的那种款式,灰蒙蒙的颜色,边缘还有些脱线。
江潭基本可以确定,703宿舍也不是“落月”拍照的地方。这个房间除了面积和形状与江潭的宿舍相同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同款的物品,而且,这里的东西比701宿舍和702宿舍都多且杂,有限的储物空间,不可能容纳另一套生活物品。这也就排除了许知落或者廖萱,把书架、咖啡杯、旋转口红架甚至一盆文竹都藏在柜子里、等到需要拍照的时候再拿出来摆好这种可能性。
许知落回来的时候,端着一只浅浅的碟子,碟子里盛着一块手抓酥饼。见房间内有其他人,她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直到廖萱温声向她解释“这是江潭的朋友,她们在找东西”之后,她才收起惊愕的目光,低头看着盘子里的酥饼,迈步到自己的桌前把盘子摆好,面对着江潭她们坐下来。
“她们俩在找一只玻璃罐子,知落你有没有印象?”廖萱很有主人风度,主动替江潭她们问。
许知落并没有像廖萱刚才那样回想,而是很确定地摇摇头,仿佛她最近的生活中没有出现过任何与“玻璃罐子”沾边的东西。
“没有。”许知落小声地回答。
“那我们再找找。”雅济微笑着站起身,向703宿舍的两位女生道别:“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