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孤独三日1
李依咪2019-08-28 09:083,417

  2018年12月8日,星期六,凌晨00:23

  ——

  “不舒服的时候记得放松,好好休息。”

  “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吗?”江潭独坐在昏黄的台灯下,淡淡地对通话中的手机说:“雅济,我不是来和你争辩的。我只想聊聊,你已经睡下了吗?”

  “没关系,你慢慢说吧。”

  江潭戴着一副蓝牙耳机,她将它开启,把手机平放在桌面上。电话那头富有耐心的静默,让江潭不禁笑了起来。雅济刚才讲话的口气很像一位咨询师,她仿佛平和地坐在木桌后面,面对一位绝望而弱势的病人,安抚她道:“没关系,放轻松,想到什么就说点儿什么吧。”

  雅济以前从不这样对江潭说话,原因很简单,江潭那时候还不是病人。雅济并没有因为更擅长读懂人心,就能居高临下地看待朋友。江潭虽然不热衷于学习,却比一般女孩悟性高、心气更高,是一位稍微经过点拨,就能充分理解别人思维的合格知己。

  她们本该是完全平等,且势均力敌的。如今,情况变了。

  江潭很想坦白地告诉雅济,她很讨厌那些仗着患有精神疾病,就认为地球该绕着他们转、全世界人口都该耐心地听他们倒苦水的家伙。每个人都很忙碌,都更希望把空闲时间,分享给能带给自己快乐的人,而非任劳任怨地听些废话、染些戾气。

  江潭不会对雅济讲这样的话,因为处理忧郁和焦虑,是雅济的热爱与梦想,那些“不开心”病毒的携带者虽然惹人厌,可都是她的“宝贝病人”,骂不得也讽刺不得。江潭没有那么高尚伟大的情操,她佩服愿意和讨人厌的病毒细菌作斗争的人,佩服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人,更佩服愿意为了替世人解决不开心、所以天天和不开心打交道的人。

  然而出于私心,江潭还是很心疼雅济为自己选择了这样一份未来的职业。江潭自己的初心一直非常明确,她得快快乐乐地活,做个享受生活、分享乐趣的人。

  江潭不想被雅济当成那类倒苦水的人,但是时间已经太晚,她只能用简洁清晰的语言,证明自己不是在倾吐废话,而是理性地、脑子清醒地与朋友谈一些事情。

  “我家的保姆,昨天透露了一些事情,刚好能证明你的猜想。”

  “昨天?”

  “现在已经过零点了。”

  江潭开门见山,她将遇到隔壁保姆、发现薛姨拿翡翠吊坠出去炫耀,直到薛姨说出自己当年丢失的真相,简要地告诉雅济。期间,雅济一直静默地听着,没有再打断。

  “你怎么想?”雅济的声调终于有所变化,她似乎很惊讶,没有料到江潭深夜打来电话,不是为了倾诉苦恼,而是冷静地把新的线索分享给自己,而这些新线索,都指向江潭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我还能怎么想呢?”江潭的声音依然平静,平静中透着些无奈:“当年黑帮绑架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我只是自己走丢了而已。妈妈在世的时候,总是以为有个女人在学她,但那个女人只是一个爱盯着她看的精神病人而已。我和妈妈一样,也许根本没有人学我,讨厌的‘学人精’都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我就是‘落月’,‘落月’就是我。”

  “江潭,你在用证据说服我……‘落月’就是你?”雅济有些不可置信,前天还不肯服输的江潭,此刻却彻底放弃了挣扎,反过来劝说别人相信她有病、臆想出一个并不存在的“落月”、在微博上扮演这个角色……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些的她,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江潭默默无语,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打电话给雅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是把一堆能够作证“精神分裂症”猜测的新信息,传达给朋友吗?

  雅济没有等到江潭的回答,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那么,你说服自己了吗?”

  “很难。”江潭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她确实太不讲道理了,即便真相是高高的一堵墙,把其他的可能性封锁在外,即便她的朋友们为了替她寻找另外的解释,已经付出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即便她的亲人已经受到牵连、不得不为她那虚幻的侥幸买单,她仍然打心底地不肯相信。

  江潭心想,她确实太不懂事了,骄纵任性得过分。如果她早一点接受真相,然后退学、去看医生、老老实实地养病,大家就都可以省心省力,而不是制定一个安慰性质的“破解”计划,整天盲目而麻烦地到处找“落月”。

  道理,她都懂,但她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雅济听到江潭终于说出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她似乎怔了怔,沉默片刻后问道:“你需要我怎么做?”

  江潭很感激雅济把主动权交给自己,而不是以心理医生的方式,施展诱导之类的手段达到“说服”这一目的。

  “谈谈你眼中的我。”江潭下达了一个看似简单的任务,她接着说道:“我很虚荣、以自我为中心、渴望受到关注、只想独一无二。我特别讨厌别人模仿我,对这种事情过分敏感,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人在意我穿了什么、做了什么,别人的羡慕、向往和崇拜,全都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我想知道……我最后想知道,别人眼中的我,确实是这样吗?”

  “江潭,你很特别。对于你所说的这些,我很难确切回答是或者不是……”

  “没关系,直说就好。”江潭打断雅济的推脱,表示自己并不会介意:“我已经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我了。我只想弄清楚,自己是不是那种善于制造假想敌,会平白无故地臆想出‘学人精’的人。”

  雅济又沉默了几秒钟,最后轻轻地说:“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们俩上中学时候的事。”

  “初三那年,有一天你上完体育课回教室,发现书包被人割了许多口子,完全变成了一堆布料。你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一个人,我觉得事情很严重,毕竟那个书包的样子太可怕了,割书包的人一定心怀着极大的恶意。我陪你一起去把事情报告给老师,老师看到书包十分惊讶,整个年纪组都特别重视这件事,调查了整整一个礼拜,最后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我记得。那段时间你时刻陪着我,让我小心可疑人员,你说那种心怀恶意的人不可能就此罢手,一定会谋划着再做些更恐怖的的事情。但那次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就顺顺利利地毕业了。”

  “其实,那件事情还有后续。”雅济听江潭回忆完,出人意料地说下去:“我收到一张威胁字条,写字条的人自称是一位女生,承认割了你的书包。她在字条里告诉我那么做的原因,因为你的书包和她的是同款,她太喜欢那个书包了,为它排了好几个小时的队,她不能忍受有人背相同的书包,所以故意割坏了你的,割得完全无法修复,你就会换一个。”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认为她很偏执,损害别人的财物,仅仅是为了‘讨厌被撞包’这样一个根本算不上理由的理由。她让我不要告诉你,让我想办法阻止你再买一个同款书包,并且威胁如果她发现你又买了新的,她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我当然不会再买一个。那个年纪的时候,我恨不得天天轮换着用各种新款的包。”

  “我觉得她有反社会人格,怕她真的伤害你,权衡之后决定按她说的做。我当时想的是,你和她撞包只是一次巧合,只要我们不再激怒她,平平安安地等到毕业,就没事了。”

  “直到毕业,你仍然不知道写字条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雅济的语气微微地变化了,似乎有些紧张和抱歉:“其实,那之后我一直在观察,观察我们学校里有没有这样的人。但是直到毕业,我都没有发现另一个用那款书包的人,也没有遇见……看上去会因为撞包,而做出极端举动的人。”

  “雅济,这就是你用来说服我的证据吗?”直到雅济说完最后一句话,江潭才恍然明白雅济讲这段往事的目的——这段“割书包”的故事,和江潭母亲怀疑精神病女人“学她”,明显有几分相似,和如今的整个“落月”事件,也有几分相似!

  原来,这三段彼此相隔多年的故事,实质上竟是同一件事!江潭的母亲认为有人学她,她把那个想象中的“学人精”形象,赋给现实中无关紧要的精神病女人。有人割了江潭的书包,理由是“江潭的书包和她相同”,可是整个学校里背那款书包的人,只有江潭自己。网络世界里出现江潭的模仿者“落月”,然而经过易铭他们环环相扣的分析,“落月”的形象与江潭完全相符。

  “学”江潭母亲的人不存在,割江潭书包的人不存在,在网络上模仿江潭的人也不存在。当年的教导主任调取全校监控,也没有找出潜入班级的可疑人员,因为割书包的那个人就是座位的主人——江潭自己。

  雅济似乎觉得“筹码”还不够,下狠心地再添上一枚:“另外,我们认识的那时候起,你的记忆力就不太好,常常会忘记某些时候的事情。”

  人格切换,江潭明白。

  “我知道了。”江潭最后说。

  “不要想太多,放松。好好休息。”

  江潭料到了雅济会再次劝她好好休息,因为如果把她换到雅济的位置上,她也只能这么说。

继续阅读:第七十四章 孤独三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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