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海港潮湿闷热,海风中有股恼人的腥,他带她出海,躺在甲板上,数着漫天的明星,空气好似流动得很慢,黏滞得让她心慌。
她想抱他,想要吻他,但是不敢轻举妄动,即使她一腔爱意,也要小心翼翼。容子期没有穿正装,白色T恤,卡其色短裤,头发也不再一丝不苟,凌乱地搭在额头。看起来平白年轻好几岁。
其实两个人待在一起时多半是容子期在找话题,他聊他上学时的生活,聊他在日本上学的经历。间或聊一下钟韵现在的高中,也是他的母校。他从小身体不好,很多课外活动被限制,唯有学校剑道社还勉强去一下,但是也不能常去。
“你记得那棵樱花树吗,种在莲华楼下,从莲华楼三楼看下去的时候,就像一顶粉色的华冠,还有很多小情侣在下面定情。”钟韵说。
“那你一定在那里收到很多告白。”他笑起来,钟韵看见他眼角蔓延的小小细纹,甚至觉得岁月并不优待他。
“是又如何,但我统统都婉拒。你当年一定也常常是樱花树下被告白的对象。”
“当然没有。”他的回答令钟韵高兴,但下一秒他又说,“那时樱花树还没有长现在这么高,自然不够浪漫。没有人会在那里告白。”
言下之意,狂蜂浪蝶是有的,只不过换了地点。
钟韵只恨自己生的太晚,没机会见到那时少年的容子期,也嫉恨向容子期告白的那些女生,自己都还未曾说出那句话。但同时她又高兴起来,当年的少女现在还不是变成家庭主妇,而容子期遇到现在的钟韵。
钟韵大着胆子悄悄把手臂挨着容子期,见他没有避开,心里很是窃喜。
“那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她问。
“有过,以前不懂事,谈过几段,你可不要学。”容子期说的轻描淡写,不愿谈过去的旧恋情。
钟韵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缠人现女友,她自知没有立场,容子期今年快30岁,没有谈过恋爱简直天方夜谭。
钟韵也不难过,心中五味杂陈倒是真的。“我才不,我一定要和最喜欢的人恋爱。”她说。
“是啊,只是在遇到最喜欢的人之前,也无法确定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今生最喜欢的人。”容子期说的意有所指。
钟韵想,不是啊,我这辈子,只会最喜欢容子期一个人。
海港之行结束后,容子期又不见了。钟韵联系不上他。
这回钟韵好似习惯了,她不再跑到容家去,她觉得自己也是个大人了,那种追着人跑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
但她心中的开始惶恐,她感觉到容子期的若即若离。直到有一天,她的朋友发来一条微信,是一张容子期在夜场“半支烟”搂着一名穿着露背银色小礼裙的女孩的照片,那女孩面相清纯,身材火辣,软趴趴地靠在容子期的身上。像只讨好主人的猫。
她朋友不知她喜欢容子期,只当八卦一般分享,“你看你容家那位小叔叔,可是艳福不浅。”
她回,“他眼光倒是很好。”
钟韵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她看到桌上摆着那块装着石头的盒子,气极了将它摔在地上,而地上铺了地毯,一摔只是将盒子摔开,并不解气,那块石头滚落在地毯上,她怒极反笑,这哪是什么千辛万苦寻来的独一无二的石头,明明就是容子期在对她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她现在想到容子期面前问他,是不是她表错了情,会错了意。
但是她钟韵,为何要在同一个人身上,做这么多次蠢事?她不愿。
她不愿意像个怨妇一样,好似捉奸跑到夜场去丢脸,她等他来找她,来解释。但是等到要放暑假,容子期也没有来。
这一年,成绩一向没掉出过前十名的钟韵,名次掉到二十名。她一向是老师的爱徒,老师也没有骂她,只是小心询问她出了什么问题。钟韵勉强应付,说是家里的事。
回到家,奶奶看出她的不开心,还安慰她没考好下次再努力。
钟韵翻来覆去想不通容子期的事情,最近她那个朋友又说有人在半只烟看到容子期,换了伴儿,但还是那种类型的女孩儿,既清纯又浪荡。
她打量镜中的自己,女孩子的脸青春无敌,好似鲜嫩的鸡蛋,明眸善睐,为什么那个老男人却要去找别的女孩儿。
她想了想,是因为那条露背的小礼裙吗?钟韵打开自己的衣柜,突然觉得自己的衣服这件颜色太素,那件样式太中规中矩,竟然没有一件符合容子期可能的审美。
她重新去逛街买衣服,又把一向淑女的发型改成成熟的卷发,散在背后,穿一条黑色的露肩包臀裙,露出瘦削精巧的肩膀,口红也选正红色,点在唇上。
正好她发小邱栩从国外留学归来,她这样去接机,邱栩用震惊的表情令钟韵满意。
“韵儿,你这样好像长大了,不再是小姑娘了。”
邱栩和她从小认识,比她大几岁,一直带着她玩,但邱栩此人从小不学无术,只好玩乐,家里人怕邱栩将来惹出事端,就把他送到国外,说是要磨一磨性子,因此好几年不让回国。
邱栩今年得以毕业,回国后见到记忆里的小女孩鲜活的站在他面前,心里埋藏的种子像是要发芽似的,他伸手揽她的肩,像小时候那样,钟韵并未察觉他的心思,只追问他最近回国前的趣事。
“你开学就高三了吧 ,想去国外上学吗,让钟叔安排下啊。你成绩这样好,倒是不用像我这样去混。”
“我不想,我就参加高考就行。”
钟韵有自己的打算,她要是出国读书,岂不是更看不到容子期,她抿抿唇,眼珠乱转,泄露了她的心虚。
邱栩回来很是带着钟韵玩了几天,马场,度假山庄,高尔夫球场,但是钟韵的心不在焉,邱栩也看了出来。“韵儿,你不够意思啊 ,你哥哥我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一回来就找你玩,你可不太上心哪。”
“阿栩,你去过‘半支烟’吧,我想去。”钟韵看着邱栩,藏了许久的目的终于露出端倪。
“哎呀小祖宗,你可没成年,钟叔叔要是知道我带你去乱七八糟的地方,转头我爷爷知道了,就不是去国外待几年了,而是永远发配啊。”邱栩说。
“就一次嘛,我知道圈子里好多人都去的,那地方是容家的产业,不会有问题的。”
“你还知道的挺多,可要是真的去了,遭殃的是我,我可不想再去国外吃几年垃圾食品啊。”邱栩其实回来这几天也玩的无聊了,没有纸醉金迷的夜晚,总是显得太无趣,但他却也没想到把人带去玩,钟韵在他心里是小孩子,即使打扮上成熟了,私下里依然孩子气十足。
“去吧,带我长长见识,我明年三月就成年了不是?”
邱栩最终还是磨不过钟韵,带着她去了半支烟。去之前邱栩叮嘱她不要穿得太暴露,小心有咸猪手。
钟韵去的那天,穿了身牛仔长外套,配了双黑色短靴。邱栩见她穿这么严实,心里满意,到底还是小姑娘,知道害怕。
到了半支烟,邱栩先给小姑娘点了杯低度的酒,见钟韵乖乖坐那里看别人跳舞,他便放心去找熟人寒暄。
半支烟他以前也来,去了国外好多人不联系,回来看到倍感亲切,玩起来就无暇顾及钟韵了。钟韵见邱栩终于走了,看了看卡座四周,她看到之前那个朋友今晚发的朋友圈,知道容子期今晚在。
等了大概又是半个小时,她终于看到容子期摇摇晃晃从另一个卡座里出来,有个妖妖娆娆的女孩子试图扶他,被他拒绝,钟韵赶紧起身追过去。
容子期看起来像是喝了不少酒,步子不快,钟韵挤过人群,真的有不少人往她身上摸,她一边觉得恶心,一边又生气容子期为了躲着她竟然跑到这里来。
但其实容子期没喝多少,他只是疲于应付,便装醉想离开,半支烟是他二叔的地方,乌烟瘴气,但是他记得从员工电梯上楼,就是他二叔专门留着给自己玩乐的房间,此时应该是没有人,他便想上去休息。
容子期感觉到有人扶住他,回头看到竟然是许久没见的钟韵,但又好像不是钟韵。
容子期又觉得自己醉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这个女孩穿着牛仔长外套,但是拉链开着,里面竟然只穿着热裤和一件黑色蕾丝吊带bra,过于短的裤子让她大腿风光一览无余,白皙的晃眼,大腿上竟然还绑着腿环,金属和皮质环紧紧束着。
但是她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却是依赖和信任的,过于妩媚的妆容在她还显稚嫩的脸上,显出楚楚可怜的味道来。
钟韵从未看过这样的容子期,眼睛里染上的醉意像是春日里白色重瓣的花,他身上原本的雪茶般清冷的味道掺杂了几分不知道谁的脂粉气。
钟韵生气之余却牢牢扣住他的手臂,像是孩子最喜欢的玩具被人弄坏,她突然不想再质问他,不想再质问为什么,她只知道,容子期这个人,是她想要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