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恒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丝绒布袋,看起来昂贵,但里头却只装着一条普通的星星形状的手链。
“啊,是我的。”
嘉语这两天过的很混乱,完全不记得自己的手链什么时候丢的。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今天一派绅士优雅,他穿着挺刮的黑色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灰色围巾,脚上是一双看起来就很贵的皮鞋。他的手很好看很白,两只修长的手指上搭着嘉语那条普通的银质手链,看起来竟然也有了几分奢华昂贵。
高恒把手链又放进了手提袋里,才递给嘉语,嘉语接过道了谢。
“那天你丢在我那里的,服务生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找到以后特意给了我,你要怎么谢我?”他问她,嘉语被他看的有几分不好意思。
“我还在上课呢,多谢你跑这一趟,我改天请你吃饭吧……”嘉语一时拿不出主意,她微信转给他包厢费,他不收,这次又专程给她送手链,嘉语想这顿饭总是逃不掉要请了,可是要高恒等着她下课又不太好。
高恒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不用改天了,今天吧。我等着你下课。”
嘉语没办法,又不能让人在机房走廊上等,就说,“还有四十分钟,你开车来的吧,你可以在B大转转。”
他说好。
嘉语这才松了口气,回到机房里,学生们本来骚动了一阵,看她进来就噤了声,前排几个女生大着胆子问嘉语,“嘉语姐,门外那个男生好帅啊,嘉语姐的朋友都这么帅吗?”边说还不死心的从虚掩的门往外看。
嘉语失笑,“别看了,人都走了,你们好好做。”
王钧异看着嘉语,思考了一下,偷偷摸摸拿出手机给自己老板发了一条微信,“老板,今天有个男的来找小韩老师,长得怪帅的,不像我们学校老师。”
钧异还记得几天前,老板廖东突然把他叫过去,“钧异,你们这学期还是韩嘉语带么?”
“是的,她还带一门上机实验课,她比我们导员还管的多呢。”他老实回答。
“那你帮我观察着你们小韩老师,有什么情况告诉我。”廖东坐在办公桌前,穿了一身黑色西装,收起平时平易近人的样子,颇有几分上司的派头。
王钧异平时在学校再狂,也不过是没毕业的学生,被上司一吓,下意识就回答,“是!保证完成任务!”
等回过神来,他琢磨了一下,到底什么才是有情况。
还有,老板是什么意思,要追嘉语姐啊?
没等他纠结完,那边就回信了,“什么男人?是不是穿的人模人样的,梳个背头?”
王钧异又跟女生打听了一下,才回答,“是的,好像是小韩老师的朋友,有人听到说小韩老师叫他高什么。”
廖东在开会,突然收到钧异的微信,心想这小子平时也不敢找他,就点开了。这可不得了,竟然有个男人去找嘉语。
他太阳穴一跳,一问之下,这人就是高恒。
廖东想起那天去接嘉语,在车里做的混账事。
回来后辗转反侧半夜,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他对嘉语,是有了好感。但是他又做了什么呢,太轻浮了。
嘉语当时的表情,明明就是被吓到了,他这样和当初的李师兄有什么区别。
他几天不敢去见嘉语,却又忍不住,只好叫钧异帮他看看。
高恒此人,当年高中时,就独来独往,不爱跟班上男生一块儿玩,倒是和七班的几个男生经常一起打游戏,他以前打游戏的时候,还跟人在游戏里单挑过,颇有点英雄惜英雄的意味。
高恒家里是江城数一数二的富户,他上课时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按理说,嘉语应该跟他不熟的。
想了一会儿,廖东理不出思绪,那边顾卫铭看他神游天外,咳嗽了一声。
“咳,廖总,问你下一步安排是什么呢。”
廖东这才回过神,看着办公室十来号人盯着他,纵然脸皮再厚,也红了脸,他赶紧看了一眼手中的策划书,接着之前的内容讲下去。
开完会,顾卫铭也没离开,他推了推金边眼镜,一本正经地开他玩笑,“廖东最近状态不对啊,不爱加班了,还老是发呆,是不是被哪个女孩儿勾走了魂啊。”
这次廖东没否认,只说,“还不确定人家喜不喜欢我呢。”
“看对眼了就直接拿下啊,这可不像你性格。”顾卫铭咋舌,心道这几年在国外算是白呆了,连个直球都不会打。
他顶着一副精英的样子,说出的话却不怎么文雅,“追女孩儿就讲究一个不要脸,你直接问她不就得了。”
廖东笑骂,“你才不要脸,其实,我就是觉着有个隐藏情敌。”
“那你还不快点,再等下去就没机会啦!”顾卫铭恨铁不成钢的敲了敲他的办公桌,“我给你发放假了廖总,一会儿你早点下班,我看着公司这边。”
廖东被顾卫铭轰出了公司。
他站在公司楼下自嘲的摇了摇头,以前自己也不是这样的啊,碰上韩嘉语,就变得不太像自己了。他听了顾卫铭的话,决定去见嘉语。他给嘉语发微信,“嘉语,你在学校吗,我有事情跟你说。”
嘉语很快回了信息,“我在外头吃饭,下午还有课,要是着急的话,午休的时候可以的。”
廖东磨了磨牙,吃饭,该不会是和高恒吃饭吧,他突然也没了吃饭的胃口,开车直接去了B大。
嘉语和高恒此时坐在西餐厅里,她低头回信息,来掩饰自己的局促。她今天上课,出门仓促,裹了一件白色羽绒服,活像个熊,里头内搭也是随便换了一件衬衫,看起来非常不正式。
坐在餐厅里,周围的人看起来都穿着正式,男士大多是西服套装,女士大多是小礼服。只有嘉语和高恒两个人格格不入。嘉语本来说自己请客,但是高恒根本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把他带到这里。
他们这一桌大概是衣着最随意的一桌,高恒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低头看着菜单,嘉语小声说,“高恒,说好我请客的,这里我可请不起,劳您尊驾,我们换一家吧。”
嘉语虽然觉得说这句话很没面子,但她却是囊中羞涩,还不如直接说明。
面前干净的餐具几乎可以反射柔光,映着嘉语的脸,看起来真挚又诚实。高恒没想到嘉语这么直接,笑出了声,“你真是太可爱了,男生怎么会让女生付饭钱呢,你若是真的想谢我,就好好陪我吃这顿饭吧。”
嘉语便不再说话,默默低头吃饭。
“你现在在B大工作,好厉害啊,是老师吗?”
“不算老师啦,要做讲师至少也要博士学位呢,我就是个助教。”嘉语回答,”你是什么时候回国的,高二那年怎么不告而别了。”
“那时家里出了点事情,我爸,染上赌博破产啦,家里所有资产都抵债去了,我妈离婚后就带着我去国外啦。”
高恒云淡风轻说起这些往事,他看着眉目间的戾气这些年少了许多,年少时一句话能吓哭小姑娘的校霸形象不见踪影,嘉语才一时大着胆子问起当年高恒突然转学的原因。
他倒是一直保持着笑容,问了嘉语许多关于国内大学的事情。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吃完饭,嘉语说了谢谢,又许诺,“下次再请回你吧。”
他一直保持着笑容,“我不介意,你别再说谢谢了,我们都这么熟了。”说罢冲她眨了眨眼,“何况,你可是第一个直接上来就让我做你男朋友的人呢。”
嘉语羞恼,“不是说好不提这件事了吗,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倒记得清楚。”
高恒这才如愿看到嘉语脸上出现了一点礼貌客套以外的表情,她防备心很重,这么多年没见,高恒这样突然出现,似乎是让嘉语不适应了,之前跟他说话都疏离又客气。
他送她到学校门口,嘉语头也不回的进了学校,高恒手里抓着方向盘,看着那个纤瘦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回国不久,在国内没什么朋友,联系上了几个高中同学,见他身份财力,言语间都带着点阿谀奉承,倒是韩嘉语,见着他就想躲。
当年是她说了喜欢,虽然是个玩笑,但后来,江城中学没有女孩儿愿意跟他做朋友,他身边围绕着的女人,大多数来自三条街以外的那所中专,她们二十来岁,身段婀娜,面容姣好,都想攀上他高家的门,可惜高恒没开窍。
他那时荒废时光,学生该做的事情一件没做,打架逃课,跟老师作对,倒是干了个遍。
等到高家出了事,昔日身边围绕的着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雪中送炭是不可能,没有落井下石,已算仁义。
他走的前一天,从老师那里回来的时候,所有人在操场上体育课,还没下课,教室空无一人,他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看见韩嘉语偷偷摸摸往廖东的桌斗里塞了一瓶运动饮料。
她出教室时看见了他,吓了一跳,张大嘴巴活像个受惊的兔子。高恒没有拆穿她,只说,“我明天要走了。”
“是省篮球比赛吗?一定要赢呀。”嘉语说。
没想到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大家都说,高恒不告而别,其实,他是告别了的,与韩嘉语一个人而已。
嘉语永远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