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刚好五点,季燃说晚上要大家一起吃饭。
所以,蓝乔把涂虹也叫来了。
“离很远就看到两个连体婴,我一猜就是你们。”
蓝乔被涂虹说的不好意思,想要松手,季燃牵着她往自己怀里拉了一下,牵手瞬间变成拥抱。
季燃问:“羡慕?”
“怎么说呢,嫉妒的成分可能更多一点。”
“我说了,你那是一块儿难啃的骨头。”
涂虹信誓旦旦,“放心,我属狗,牙口好。”
“队长,他们让我来问你,晚上吃什么。”
涂虹背对大门,自然没看到来的人是肖哲,听到从背后传来的熟悉声音,顿时手足无措,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捏捏耳朵。
季燃说:“有人说自己属狗,牙口好,晚上就吃烧烤吧。”
蓝乔推了推他,小声道:“别逗她了。”
“我没逗她,认真的。”
蓝乔转头看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过去在涂虹耳边说:“待会儿吃烧烤,估计有好戏看了。”
“什么好戏?”
“等会儿就知道了。”
几个人先去了陈大富的病房。
他人看上去还是恍恍惚惚,情绪低落,凭旁人怎么逗,也不开口。医生说他是应激反应,从表面看情绪还算稳定,但只要接触到外界刺激就很难控制。
所以,不建议离开医院。
季燃问医生,“他这种状况要多久才能好?”
“不好说。有人接受现实的速度要快一些,有人则会一直沉浸在里面。个体差异太大,只能慢慢观察。”
“如果让他脱离原来的工作环境呢?”
医生说:“不能说立马见效,但会有一定程度的帮助。”
出了住院部,肖哲拉住季燃,问:“你真打算让大富退伍?”
季燃说:“不是我打算,是他的情况,不得不这样做。我怕再这么耗下去,他人就废了。”
“可你想过他退伍以后的生活吗?退伍费几十万,在远南连房子都买不起。”
季燃说:“不这样做,他现在连活着都成问题。”
涂虹看肖哲一直在钻牛角尖,忍不住说:“有手有脚,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肖哲无奈的笑了,回头说:“涂医生,您也许不知道,我们离开消防就是活着的废人。您觉得哪个单位需要登高,破拆,结绳,救人?”
唐海峰察觉形势微妙,从中插科打诨,“没事,离开这,还可以去当保安嘛。我看那些招保安的地方都写着:退伍军人优先。”
“我们不能跟特种兵兄弟抢饭碗啊。”听上去像是句玩笑,可季燃说的并不轻松,“放心,工作的事我来想办法。现在当务之急是大富能好起来。”
“你觉得他不离开消防就好不了?”
陈大富之前跟季燃说他害怕的事,季燃没跟任何人讲过,他想大富的病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无声无息,等你反应过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拍拍肖哲的肩膀,“日子还要过,吃饭去。”
到了烧烤店门口,陈子鸣左右挪腾,迟迟不肯迈进去。
涂虹问:“他这是怎么了?”
蓝乔趴在她耳边小声解释了昨晚的情况,她惊叹道:“你家那口子也太毒了。”
季燃听到,转头说:“这叫以毒攻毒。”
肖哲这次倒是跟他站在了一起,拉着陈子鸣进去,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已经十九了,像个男人一样。”
几个人围成一圈,把陈子鸣塞到了最里面。
季燃说:“想吃什么随便点。只一样,你坐里面,不要来来回回劳烦大家。”
陈子鸣有些局促地点点头,举手说:“我要烤蘑菇,烤韭菜,烤茄子……”
“全是素的。”季燃眉头一皱,“今天主要吃肉。”
大约是昨天晚上的情形在陈子鸣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烤肉还没上来,他已经干呕了几次。肖哲动了动身,他也跟着起来,肖哲回头问:“你要出去?”
他看了看季燃,连忙摇头。
唐海峰坐他右边,笑着给他倒了杯水,安慰道:“习惯就好了。我刚来那会儿也这样,后来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干我们这行,忌讳不能太多。否则,早晚见阎王。”
季燃和肖哲同时瞪了他一眼。
唐海峰手一抖,想起还有两个准家属在一旁,笑嘻嘻的说:“我错了,错了。”
按照季燃的要求,肉先上来,清一色的大肉串,深红的焦糖色,油汪汪的沾着串料,放下的时候还滋滋作响。
唐海峰吃得欢快,不忘递给陈子鸣。
“吃吧,外焦里嫩。”
陈子鸣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恨不得拧在了一块儿,身体动了好几下才将肉串接过去。肖哲在一旁给他开了瓶啤酒。
季燃也从下面拎上来一瓶,蓝乔顺手拿到自己面前。
“陈子鸣,你队长身上有伤,我陪你喝。”
“你?”
“你?”
季燃和涂虹一块儿看着她。
末了,涂虹拍掉手上的油渣,把啤酒拿到自己面前,“你就算了吧,别说一瓶,一杯下去,我们就得送你去打针,我来。”
她端着酒瓶刚倒满杯,肖哲不动声色把杯子拿了过去,“今天副队陪你。”
说完,痛快的干了。
蓝乔坐在他们对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低头浅笑。
涂虹在下面踢了她一下,不想收回来的时候碰到肖哲的腿,两个人都莫名的脸红了。
“一杯就上脸,作风不够硬。”
季燃看了眼唐海峰,唐海峰心领神会,立马起身继续给肖哲倒酒,“副队,队长发话了,不醉不归。”
涂虹瞥了他一眼,说:“今天可不是我值班,值班室没空位给你们挂点滴。”
唐海峰卡在中间,求助的看向季燃,“队长。”
季燃说:“值班室没空位,那就你哪有空位就把他安排在哪儿。其他的人,我来安排。”
涂虹的脸更红了。
肖哲说:“队长,上次你就先走了。这次,轻伤不下火线吧。”
蓝乔正要说话,涂虹叫她,“陪我去个洗手间。”
“你不认路?”
“你忘了,我上学那会儿就是路痴。”
蓝乔没办法,只好起身说:“难怪总喜欢一条道跑到黑。”
这下轮到肖哲脸红了。
季燃拉着蓝乔的手,说:“放心,不多喝。”
“小乔,你看他脸红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可爱?”
蓝乔站在过道里,眼神不时飘向外面,嘴里回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还不是一样,人跟我过来,心早就飞回去了。”
“我们友谊的巨轮还真是说沉就沉。”
两个人站在过道两边,看着彼此幸福的模样,情不自禁的笑了。
蓝乔说:“要不要去外面透透气?”
“也好。等他们喝完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烧烤店外面有一棵大树,树下放着双人木椅,蓝乔和涂虹坐在树下,初春的微风吹过,空气中弥散着孜然和辣椒味,强烈浓郁,像热恋中的恋人。
涂虹坐在那儿突然笑个不停。
“这么高兴?”
“蓝乔,你不知道我暗恋了他多久。”
“有故事?”
涂虹点头,“那会儿我刚上研究生,研院组织军训,带我们的就是肖哲。我还记得那是个下午,两点钟,太阳最毒的时候,照在人身上都能扒一层皮。他远远的走过来,穿着绿色迷彩服,黑色作训靴,阳光把周围的一切都烤化了,唯独他,永远那么挺拔。那一刻,我的小心脏啊,扑腾扑腾,怎么都抑制不住。工作以后,陆陆续续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从来没当回事。不问情况,也不见面。直到我爸给我下了命令,说有个人必须见。我什么也没问,只说让他联系我好了。没想到,晚上那人发来信息,说他叫肖哲。”
蓝乔笑了,“其实是季燃。”
“恩。我当时哪知道,整个人兴奋的不得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里还捧着手机。不过,你家那口子也够坏的,还故意跟我说肖哲喜欢‘温柔,性感,高挑’,现在看来,这完全是他自己的口味嘛。”
蓝乔点头,“也算是个有追求的男人。”
“我怎么记得有人跟我说这种肤浅的男人不值得喜欢呢?”
“值得。怎么会不值得。”
涂虹托着下巴,哎呦了一声,“我这牙都酸倒了。”
蓝乔推了她一下,两个人笑着坐在椅子上仰头看树冠,巨大的树冠在夜空下舒枝展叶就像人心脏里的血管,轻风一过,微微颤动。
“每跳一下都是活着的证据。”
涂虹问蓝乔,“你还怕吗?”
蓝乔说:“怕,每次他出任务都怕得要死。可想到要是因为这个离开他,这辈子都会心有不甘。”
“我不怕。我是医生,就算他去了鬼门关,我都能想办法把他拽回来。”涂虹转头问蓝乔,“你和季燃说过伯父的事吗?”
“告诉他,我爸以前在金孔雀做事,后来因为内斗被打死了?一个几乎和家里断了联系的人,没什么好说的。”蓝乔还感慨道:“他总不会因为我爸爸的事情放弃我吧。”
“季燃,当然不会。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有多喜欢你。可他家里……”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暂时只想和他好好地在一起,还没考虑那么远。”
“出事了。”
蓝乔和涂虹应声回头,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从店里跑出来。
“怎么了?”
季燃说:“医院来电话,大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