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蓝乔在距离远南千里之外的北方城市。
机组同事习惯了随时起飞，不知节庆的日子。
但春节，不一样。
从落地的那一刻开始，大街小巷的鞭炮声震动每个人的神经，生怕他们忘了此时此刻应当是阖家欢乐的日子。
平常机组人员落地之后都是各忙各的，只有除夕这一天，大家围坐在同一张桌子边，像家人一样吃年夜饭。
酒店餐厅的饭菜很精致，但也正是这份精致少了些家的味道。
饭桌上，大家寒暄了几句之后，又拿起手机，各忙忙各的。大约是太累，蓝乔提不起精神，吃了几个饺子匆匆离开。
刚回到房间，接到季燃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在去医院的路上，准备接陈大富回队里过年。后来又说了什么，里面炮竹声太过响亮，蓝乔没听清。
挂了电话，她给他发了信息：新年快乐。
季燃很快回过来，“新年礼物，送你三个愿望。”
蓝乔躺在床上，指尖轻敲。
“第一个愿望：平安；第二个愿望：平安；第三个愿望：平安。”
风从车窗外灌进来，吹动季燃的心，他脸上的笑和路边的灯一样明亮。
“嫂子，你是第一次来我们队里过年吧。”
陈大富媳妇点头，“往年大富不在，我就一个人带着孩子婆家娘家两边跑。今年他在身边，格外安心。”
唐海峰说：“我们也安心，终于能吃一顿像样的饭了。”
“以前吃得很差吗？”
陈子鸣是第一次在消防队过年，回不去家，虽然有点儿沮丧，但又难掩兴奋。毕竟是年轻人，开心的事情总比忧愁多。
“差？你问副队，他记不记得年夜饭什么味儿。”
陈子鸣不信，“咱们食堂平时的饭就挺好的。副队，年夜饭真有海峰哥说的那么难吃？”
肖哲点头。
“他们说的难吃，不是味道。”
“队长！”
季燃点头。
“爸爸。”
陈大富的儿子见到陈大富，一下扑到他怀里。陈大富接受治疗以后，精神慢慢恢复，想起之前差点把一家人的性命断送在自己手里，悔不当初，眼泪竟不自觉的流下来。
“妈妈说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不能哭。”
陈大富转眼看看媳妇，两人相视而笑，过往便一笔勾销了。
“我做了一些菜给你们拿过来。”
唐海峰一边摆碗筷，一边问季燃，“什么时候能尝尝你家那口子的手艺？”
季燃说：“我们都是凭本事吃饭，你想吃，自己找。”
唐海峰笑着问：“你们家不会是你做饭吧？”
季燃用目光戳了他一下，“怕你没那个口福。”
唐海峰小声跟肖哲说：“咱们要不要猜一猜队长的围裙是蓝色，还是黑色？我赌一百块是黑色。”
肖哲在桌子下面伸出一只手，“五十，蓝色。”
“成交！”
唐海峰问：“队长你们家的围裙是什么颜色的？”
“粉色。”
肖哲一口水喷到唐海峰脸上。
“操！”
季燃敲了下唐海峰的头，“有小孩儿，你文明点儿。”
陈大富捂住了儿子的耳朵，笑说：“没事，早晚都要变成男人。”
一桌子的男人忍着笑，目光尽量避开大富的媳妇。第一次和这么多男人一块儿吃饭，陈大富的媳妇有些害羞，脸一直是红的，她起身说：“我去外面看看。”
人才走到门口，就看见有人提着东西从夜色中走来。
“嫂子，还记得我吗？”
大富媳妇一笑，说：“当然记得，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涂医生，我去给你加副碗筷。”
涂虹和大富媳妇一块儿进屋，屋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大家伙不约而同看向肖哲。唐海峰原是坐在肖哲旁边，人一动，起身让出位置。
“你怎么来了？”
这话是季燃替肖哲问的。
说也奇怪，肖哲写报告总是一套一套的，但见到涂虹，人总是闷着，着实让人搞不清他的想法。
涂虹坐下说：“路过。”
陈子鸣突然笑了。
涂虹问：“你笑什么？”
陈子鸣抿着嘴，摇头。
“他笑你，手里提着这么多东西路过，也是吃饱了撑的。”
肖哲看了眼季燃，对后半句似乎不大满意。季燃筷子一放，不耐烦道：“你要是嫌我的话不好听，就自己招待。”
唐海峰插科打诨道：“涂医生还用招待吗？都是自己人。”
“唉，你们这里就数唐海峰懂事。”涂虹弯腰拿出一个盒子递过去，“给你的新年礼物。”
唐海峰起身接过去的时候，感觉手里沉甸甸的。
“什么，什么？”
陈子鸣脑袋伸过去，怂恿他拆包装。
“我靠，海峰哥，你要高兴死了吧。”
陈子鸣话一出口，全桌人的眼光仿若千万把刀剑朝他飙过去，他脖子一缩，小声道：“我错了。”
大富媳妇拉着他，说：“呸呸呸。”
“呸呸呸。”
“没事。”唐海峰摸着手里的漫画书，说：“有了这个，死也行。”
季燃敲了他一下，他低头，满脸堆笑，也跟着，“呸呸呸。”
“涂医生，谢谢你。”
涂虹说：“这个可不是我买的，我只负责运输。你要谢，就谢你们的队长找了个心细如发的女朋友。”
季燃问：“蓝乔送的？”
“怎么样，惊喜吧。现在是礼物派送时间，人人有份。”
涂虹提了下礼物袋，袋子太大，没拿起来，肖哲伸手帮她拎起来。
发到季燃那，涂虹手一抬，越过去，说：“你的礼物呢，就回家跟她要吧。”
“她已经送过我了。”
陈子鸣一边摆弄手里的礼物，一边说：“嫂子送我们都这么好，她送了你什么啊？”
季燃笑笑没说话。
唐海峰小声说：“人家两口子的事，你就不要瞎打听了。”
发了一圈，就连最小的人都拿到了礼物，肖哲跟在涂虹身后，却是两手空空。
陈子鸣回头问：“那肖副队的呢？”
大家跟着看，也都好奇，唐海峰玩笑道：“塑料袋。”
肖哲见他得意，顺手将袋子套到了他头上。
“你是小孩子吗，没有礼物就闹脾气？”涂虹看了下时间，“很晚了，你送我回家。”
肖哲说：“我们今天全体机动待命，走不开。”
“那送到门口总行吧？”
涂虹拿了包走在前面，肖哲跟在身后，人比她高出一个头，但气势似乎矮了一个身位。
“不知道为什么，副队每次见到涂医生都有一种缴械投降的感觉。”
季燃跟陈子鸣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为什么了。”
涂虹的车停在消防队外面，肖哲送她出了门口。
“已经出了你们的势力范围了，你现在就是这大街上的普通人，站那么远干嘛。过来！”
肖哲不想动，但脚还是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长街上挂满了红灯笼，光洒了一地，将人影拉得细长，涂虹不高，影子踮起了脚，分离而站的两个影子，在某处产生了联结，是蜻蜓点水，也是猝不及防。
“新年快乐。”
涂虹刚要转身，肖哲将人拉到怀里，再一次陷入刚刚那两片柔软的唇，冰凉的而又炙热。
他撒开手，涂虹身子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站不稳？”
她抿了抿嘴，舌尖偷偷尝了下味道，大红灯笼映红了脸。
“我初五休息。你有时间吗？”
涂虹点头。
“到时候见。”
涂虹还是点头。
肖哲说：“我该回去了。”
涂虹刚要点头，眼光晃了一下，人好像才醒过来，说：“你还没和我说新年快乐呢。”
肖哲笑了，“新年快乐。”
涂虹说：“这是我从小到大收过最好的新年礼物。”
肖哲回到队里的时候，人人抬头，人人眼中带笑，探究的目光一直将他从门口接回座位上。
“看什么？”
季燃说：“唐海峰。”
“到！”
“告诉肖副队从这里到大门有多远。”
“一百米！”
“副队刚刚离开多长时间。”
“十五分钟。”
肖哲说：“她车停在外面。”
“哦。”季燃抽出一张纸递给他，小声道：“把嘴上的口红擦擦。”
肖哲身体一紧，餐桌上爆发出笑声，他接过纸，手还没碰到嘴，警报铃就响了。大富下意识起身，季燃说：“你坐着。”
“队长，你也还在休假中呢，别逞强了。”唐海峰按住季燃说：“一声铃，我们搞得定。”
一顿晚饭下来，他们里里外外跑了十三次。季燃答应家里回去吃年夜饭，直到他要离开，出警的几个人还没回来。
“大富，这是给你们的红包。外面都写了名字，等他们回来替我转交给他们。”
“队长，我们已经收到新年礼物了。”
季燃不以为意，起身抱了抱大富的孩子，“跟叔叔再见。”
“叔叔，再见。”
“乖。”
季燃回到家，刚停好车，就听到里面传出笑声。
“哥，你回来了。”
季莱殷勤的跑到门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家里有客人？”
“是。”
“那你们聊，我上楼。”
季燃刚要走，季莱拉住他说：“你也认识。”
他瞥了眼客厅的方向，坐在沙发上背对门口的那个背影，披肩发，的确有几分眼熟。童婕侧身而坐，撩了下头发，露出半边脸。
季燃没有任何反应，径直上楼。
“季燃。”
季明礼叫住他。
季莱跟在他身后小声说：“哥，我发誓这次的事和我无关。人是爸爸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