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乔把母亲送到公交站，回来的路上，远远看到季燃。
“你怎么出来了？”
“我应该开车送阿姨回去的。”
“她喜欢坐公交。”蓝乔说：“年轻那会儿，她和我爸谈恋爱就是在公交车上。那时候我爸工作忙，两个人就只有上下班的路上才能抽空见面，所以公交车就成了他们爱情的见证。到现在，一到寒暑假，我妈就一个人坐着公交车，从起始站一直坐到终点。”
“这是很浪漫的事情。”
“浪漫吗？我觉得这是她仅存的一点安慰，苦中作乐吧。”
季燃牵着蓝乔的手，说：“怎么会是苦中作乐，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记忆中永远都是最好的样子。阿姨是幸福的，因为她会带着记忆中的叔叔走到终点。我想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那么开朗。”
“我妈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从前是一个温柔，内敛的人。虽然是老师，但有点儿不善言辞。除了在课堂上讲课，她很少主动和别人聊天，更别说开玩笑。我们家话最多的就是我爸，只要他在，家里永远都有笑声。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不过，我渐渐觉得她越来越像我爸爸了。”
提到父亲，蓝乔不由得晃了神，她忽然意识到母亲不是因为失去而性情大变，恰恰相反，她是因为某种被定义为情感获得的爱，慢慢活成了父亲的模样。
季燃说：“阿姨一定很爱叔叔。”
“我也很爱你。”
“但我不会给你变成我的机会。我会守在你身边，直到时间把我们的双鬓染白，我还要牵着你在春天看小树发芽。”
远南的春和着远南的风，柔柔的抚过蓝乔的脸颊，她看着季燃浅浅一笑。然后，头靠在他肩上。
眼下，就是春，有树发芽，有花开花。
他们走在风里，也走在春里。
下午，季莱打电话约晚饭，三言两语被季燃拒绝了。
“你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季燃坐在沙发一头，蓝乔躺在他腿上，拨开面前的书，问他。
他说：“好不容易得来的二人时光，不想有人在旁边叽叽喳喳。”
其实，蓝乔也不想去。
正如季燃所说，他们俩谈恋爱到现在能两个人静静待着的时间可谓“屈指可数”。不是她在天上，就是他在火场。别人谈恋爱是二十四小时无缝对接，他们是全天候信号紊乱，总也不在线。
“我去把你那条裤子洗了，好不好？”
蓝乔正要起身，季燃把她按到怀里。
“哪都不许去。”
“可是……”
季燃放下书，一手抱紧了说：“我说了哪都不许去。”
他的头埋在蓝乔的肩窝里，呼吸打在她娇嫩的脖颈上，一阵阵发烫。蓝乔强忍着，过了一会儿，挪了挪肩。
“累了？”
“不是。”
“不舒服？”
蓝乔摇头。
“那你怎么了？”
蓝乔小声问：“季燃，你饿了没？”
“你饿了？”
“恩。”
季燃的手顺着腰往上摸，粗粝的指腹滑过皮肤，蓝乔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身体一紧，转头问：“你要干嘛？”
“看看你饿到什么程度了。”他的手在她胃上打了个旋，随后在她耳边问：“不然你以为我要干嘛？”
蓝乔脸一红，“你说呢？”
“恩。那也要先把你喂饱了，我才能吃。”
“流氓。”
蓝乔挣开他的手，季燃靠在沙发上，笑着摇摇头。
“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
“家里有什么？”
蓝乔打开储物柜看了看，转头说：“晚上吃什么不是看家里有什么，而是看我会做什么。”
季燃说：“那我要在家里吃。尝尝老婆大人的手艺。”
“可以，我给你做一个我最拿手的。”
季燃期待的看着蓝乔。
她面不改色的从储物柜里拿出两包泡面。
“深夜食堂的灵魂伴侣。”
季燃笑了，“刚好前几天我买了鸡蛋和火腿肠。”
“在哪儿？”
“冰箱里，我去拿。”
季燃转身取东西的时候，听到蓝乔在厨房打燃气灶。
“奇怪。这东西是不是没气了？”
她一边嘀咕，一边研究燃气灶，正要试第二次的时候，季燃从后面拉走了她。
“坏了吗？”她问。
季燃蹲在地上，手伸进操作台下面的柜子里，天然气的总开关在那。
“阀门没开。”
“我不记得我关过它啊。”
季燃说：“我关的，职业病。”
“防范于未然，值得嘉奖！”
“那你要奖我点儿什么？”
“奖励你一个一百分。”
“恩？”
季燃向前迈了一步，蓝乔稍微躲开，身体不由得后倾，一瞬间差点儿擦到锅边，季燃抓着她的手把她揽到怀里，“小心。”
锅里的水翻滚着，热气从小孔中蒸腾出来，顺着壁橱慢慢扩散到整个厨房，屋子里渐渐有了烟火气。
飘渺的雾气像一层纱，朦朦胧胧的绕在他们周围。
食色性也。
“这才是我的专属奖励。” 季燃亲了蓝乔一口，“水开了。”
蓝乔忙把他推开，一边束起头发，一边回过身，偷偷喘了口气，白色蒸汽绕着她，雾茫茫的透出红红的脸蛋，季燃斜靠在门口，一眼不眨的看着眼前人。
“要帮忙吗？”
“要，去餐厅等着。你在这里，我会紧张。”
没一会儿，蓝乔关了火，沸腾的水面瞬间塌了下去，她拿厨房用纸擦干净漾到锅边的水渍，终于松了口气。
“还不错吧？”
蓝乔将锅放到餐桌中央，期待的看着季燃吃下第一口面。
“你做饭的时候，我就已经很饿了。这些面，大概只够我一个人吃。不然，我给你点外卖好了。”
看着锅里的两包泡面，三个鸡蛋，两根火腿肠，蓝乔惊讶地问：“你能吃完这么多？”
“我最高纪录一口气吃了十二个包子。”
“真的？”
“就是扑灭都岭山大火那次。所以，我给你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没关系。我再去煮包面，很快的。”
蓝乔刚要起身，季燃说：“我去吧。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厨房的燃气灶重新开火，几分钟后，一碗飘着荷包蛋的面放到蓝乔眼前。
“忘了告诉你，这也是我最拿手的美食。”
蓝乔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面条爽口弹牙，软硬刚好，汤汁的颜色似乎也比她刚刚煮的那份鲜亮，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上面一戳就破的荷包蛋，白色蛋皮包裹着蛋黄，薄得像一层纸，蛋黄顺着戳破的小孔在面上化开，流到面汤里，正好烘托出面汤的咸香，而沾到面条的部分又增加了丝滑感，一口下去，味道全都留在口腔里，回味无穷。
“怎么样？”
蓝乔幸福的点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季燃说：“我也是。”
“真的？”蓝乔十分怀疑，想起之前顾风吃面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个糟糕的厨子，“我尝尝。”
没等季燃反应过来，蓝乔的筷子已经伸到他碗里，并且毫无防备的放进了嘴里，起初开心的脸上慢慢表露难色，直到第一口卡在嗓子里，她低头看季燃，那人一口接一口，吃的有滋有味。
只是，一伸腿把垃圾桶踢到蓝乔身边。
她哇一下吐了出去。
“没熟。”
季燃笑了，低头吃了口面，说：“我喜欢硬的。”
“不行。这吃完是要胃胀气的。我们还是出去吃吧。”蓝乔夺过碗，“你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我请客。”
季燃抽出纸擦了擦嘴，“我吃饱了。”
蓝乔回头看锅，里面只剩下一些碎渣。
“你怎么吃的这么快！”
“消防员作风。吃饭和灭火一样，都是头等大事。”
一顿饭下来，蓝乔算是做实了厨房小白的事实，虽说有点儿沮丧，但也算是有惊无险。季燃还安慰她，只是面没熟而已，起码厨房还是完好无损。
饭后，蓝乔给季燃找了两片健胃消食片。
“你干嘛去？”
“喝水。”
蓝乔把药片放到他嘴里，“干嚼。”
拇指大的药片在季燃嘴里翻来覆去，咬碎的那一刻，他死的心都有，奇奇怪怪的味道差点儿让他吐出来。
“咽下去，给你糖吃。”
蓝乔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包着彩色糖纸的水果硬糖。
“喜欢什么口味？黄色是柑橘，粉色是水蜜桃，紫色是葡萄，绿色是薄荷……”
季燃看着她说：“红色。”
“草莓。”
这两个字轻巧的没入季燃的口中，健胃消食片有甘草味，入口苦涩，蓝乔尝到时已有了回甜。
那是一个很长的吻，直到傍晚的雨落在玻璃上，清凉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到屋子里，蓝乔窝在沙发上，那圆润的肩头腻了一层汗，像铺了雪，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光。
季燃挺身，她指尖一抖，手中的糖掉到地上。
她向开窗的地方伸出手，那一丝清凉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另一只滚烫的手覆了上来，与她十指交扣。
雨打在窗上，噼啪作响，如同茶几上的硬糖，散了一地。潮湿的雨水涤荡了浊气，客厅里只剩纯净的气息弥漫，蓝乔闻到柑橘香，闻到蜜桃甜，闻到薄荷凉……她又看到一片玫瑰，在大雨中盛开。
繁花爱春天，就像她爱季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