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疏导过程极其私密，即便蓝乔了解季燃全部的工作和生活，也没法让她待在一旁。诊疗室是开间里单辟出来的部分空间，所以蓝乔只能在外面等。
“你可以去附近转一转，街对面新开了一家商场。”
蓝乔摇头，“我在门口等就好了。”
老师拍拍她的手臂，安慰道：“放心。”
蓝乔刚出去，她身边唯一一扇可以看到里面的落地窗就放下了帘子，整个诊疗室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蓝乔没想窥视，却又忍不住往里望。
四十分钟过去了，里面没有任何反应。这期间，她只看过一次手机，还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
“蓝乔，我明天也有事不能替你班，不好意思啊。”
同事发来微信语音，她匆匆回了一句：“没关系，还是谢谢你。”
她一边打字，一边听着诊疗室里的动静，十分钟后，门开了。
季燃出来的时候，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过来牵蓝乔的手，手心是热的。
“老师，那我们先走了。”
蓝乔什么也没问，老师什么也没说，就好像真的只是来这做次按摩一样，整理好情绪就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困了吗？”
季燃说：“还好。”
“我先去洗个澡，今晚我们可以早点睡。”
“好。”
蓝乔在浴室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是老师发来的消息。
“季燃确实有PTSD，而且程度不轻，但也没有严重到不能治疗的地步。他自己有意识去克服这种状态，配合治疗，这是目前为止最积极的一面。我会尽快制定出他的治疗方案，还有就是短时间内最好不要让他接受类似刺激。他确实有超乎常人的控制力，但再大的轮船都有自己的载重限制，一旦超出必然会下沉。其他的，不需要我叮嘱，你明白的。”
蓝乔当然明白，因为当年她离开手术台以后就是老师给她做的心理辅导。虽然，她现在还是拿不起手术刀，但除此之外，她和常人无异。
热水顺着花洒往下淌，放水前她忘记开换气，很快浴室里积了厚厚的水汽压得她喘不过气，密度极高的空气闷得她心口发慌，胃泛恶心。
季燃听到浴室里的声音，疯了一样砸门，蓝乔急忙接了把凉水拍到脸上，苍白的脸颊浮起红晕，门刚打开，季燃冲进来一把抱住她。
“你没事吧？”
蓝乔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抖，她拍拍他的背，说：“没事，刚才水温太高，我又没开换气，所以有点儿‘中暑’。”
季燃不再说话，一味的搂着她，两只胳膊铁钳一样。
蓝乔商量着，“我们去卧室，好不好？”
季燃“恩”了一声，蓝乔的心才放下。
回到卧室，两个人肩并肩坐在床上，蓝乔搂着他胳膊，撒娇说：“明天我要去上班，你在家里等我，如果觉得无聊就去楼下找保安大叔聊聊天，我回来以后，带你去见你未来的丈母娘，好不好？”
季燃没说话，他好像被刚才的自己吓到了，他小心翼翼，却还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陈大富的影子，他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走上那条路。至于陈大富企图自杀的那天，他更是不敢多想，当时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怕是今年清明的时候，他又多了一个需要看望的地方。
他要把蓝乔也拉到这种不能回头的地步吗？
“季燃。”蓝乔握着他的手，说：“你愿意娶我吗？”
他没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卧室里没开灯，蓝乔靠在他肩上，沉默中听到他胸膛里的心跳，每一下都重重的掠过她耳畔。
她等着，时间很长，她很有耐心。直到手背被冰凉的东西砸了一下，那泪珠细密的滑过她肌肤，她清楚的感知到它弯弯曲曲的路线，嘴角一勾，说：
“我们结婚吧。”
季燃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现在……”
“我们结婚吧。”
“蓝乔，我的状况……”
她吻。住了他的唇，吻里混着眼泪，咸涩的味道被温柔碾碎，她朱唇微启：
“我们结婚吧。”
黑暗中，季燃的眼里有光，那光紧随着蓝乔的眼眸而动，他说：“顺序错了。”
“什么顺序？”
他忽然起身跪在床边，手托着一盏小灯，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淡黄色的光映着蓝乔的脸，如水一般梦幻而温柔，她说：“我愿意。”
“我们结婚吧。”
“好。”
季燃看着她，她看着季燃，两个人笑得缱绻。
这一夜，季燃睡得小心翼翼，他生怕再像昨晚那样抓红了蓝乔的手腕。虽然还是背对着她，但他一直箍着手不去碰蓝乔。
蓝乔靠在他背上，手勾过去，说：“没关系的。”
他还是不肯松懈，一直到夜里两点，才迷迷糊糊睡去。刚睡着，就出了一身汗，身体抖得厉害，蓝乔醒过来，看到怀里的人蜷成了一团，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两个肩膀死死的扣在一起，完全的惊慌失措。
她从背后抱住他，汗水透过她的薄衫，心口一阵冰凉，那寒意让她陡然清醒，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在他耳边轻唤他的名字，告诉他，“我们回家了。”
慢慢的，他身体像一块儿浸了水的海绵，柔软的塌了下去。
……
这一天，蓝乔是早班，中午她给季燃打了电话，叮嘱他好好吃饭，电话里的人很乖，甜腻腻的叫她“老婆”，还撒娇让她早点回家。
“这段时间，我放假在家陪你，好不好？”
季燃问：“可以吗？”
蓝乔说：“也不是不行。”
下午，她去了人事处，把假条交了过去。
“婚假？”
“恩。”蓝乔说：“我准备结婚。”
早在世界经济论坛召开的时候人事部主任就知道蓝乔恋爱的事情，自然也深知对方背景，眼睛转了转，笑眯眯的说：“好事好事，礼物我可是早就备下了，婚礼别忘了我。”
原本就是临时起意，蓝乔没想到会进行的如此顺利，随口应下。
她在办公室整理东西的时候，背后的几个人凑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事部主任，出了名的难搞。她怎么一下就搞定了？”
“会不会是给好处了。”
其中一个女孩儿撵了撵手指，数钱状。
“主任不缺那个，你没听说，她老公是个富一代，身价不菲。”
“这样说来，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另外两个人看过去，站在中间的女孩儿，说：“这姑娘深藏不露，有什么大关系。我可听说过不少关于咱们人事部主任拜高踩低的故事。”
几个人说得正热闹，蓝乔不想她们乱猜，过去说：“我请的是婚假。”
话虽如此，但蓝乔心如明镜一般。
这些年她在航空公司努力工作，晋升路线虽然透明，但要真是办起事搞人际关系，光凭她个人努力远远不够。
尽管她不想，但季燃的背景的确给她带来了某种便利，或者说是助力。
不过这会儿，她不想深究，她只想将所有的凡尘俗事统统抛诸脑后，快点回家，回到季燃身边，守着他。
下班时间一到，她迫不及待赶去停车场，刚坐进去，就接到涂虹电话，让她现在去医院找她。
“兔子，我最近真的不太方便，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好不好？”
“我怀孕了。”
“什么？”
涂虹说：“我怀孕了。”
“你在医院等我。”
蓝乔调转方向，开去七零七。
她车还没开进医院的大门，就看到涂虹站在路边傻笑。
“你好快呀。”
蓝乔睨了她一眼，“你什么情况？”
涂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什么什么情况，就是有了呗。”
“肖哲知道吗？”
涂虹摇头，“你先开车。”
蓝乔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应该先问我去哪儿吗？”
蓝乔转头盯着她那张嬉皮笑脸的脸。
“不要紧张。适龄女性，怀个孕，多大的事。你先陪我去逛街吧，边走边说。”
“你当你肚子里揣的是个皮球？”
涂虹笑了，“差不多。”
到了商场里，涂虹又吃又喝，一点看不出怀孕的样子，嘴里叼着冰淇淋，眼睛还望着衣橱里的花裙子。
蓝乔问她，“你是不是骗我的？”
“怎么可能！”涂虹急得喷出一口冰淇淋上的奶油，蓝乔拿纸给她擦了擦嘴，“那你不知道孕妇不能吃太凉的东西？”
涂虹举起手里的甜筒，“我这是从小培养他刻苦的意志力。”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肖哲？”
“再过一段时间吧。”
“多久？再过两个月，你着肚子可就藏不住了。”
涂虹嘿嘿一笑，拿起裙子比在蓝乔身上，“这条适合你，你去试一下。”
蓝乔怔在原地，她推了她一把，嘴里念叨着，“快去快去。”
等她从试衣间出来以后，服务员过来准备给她剪标签，蓝乔躲了一下。
服务员笑着说：“那位小姐刚才已经结过账了。”
涂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直到夜色低垂，涂虹才算放过蓝乔，只是嚷嚷着一个人无聊，要跟她回家。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电梯里，涂虹不理她，一个人在角落捣鼓手机。
门开的一刹那，蓝乔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