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快说。”
季燃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肖哲瞧着他一脸不爽快的模样倒是十分爽快，笑得开心。
“还笑！”
肖哲抿着嘴，连连摇头。
“你啊，小孩子随便叫的你也当真。”
季燃威胁道：“我现在给涂虹打个电话，看她当不当真？”
“别别别。”肖哲收起笑容，认真说道：“你不想知道那孩子为什么叫我爸爸？”
“没完了？”
肖哲举手投降。
“有话快说。”
肖哲凑到他身边，低声说：“他说他妈妈带他去看过他爸爸工作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季燃不由得浑身一紧，胸膛里好像塞了一面鼓，每一下都敲得他心悸，他不自觉地调整呼吸，十分小心翼翼。
“天天说他爸爸和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是个消防员，还是个英雄。”
说完，肖哲拍拍他的肩膀，像所有功成身退的人一样潇洒离开，徒留季燃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发呆。
很久以后，他才感觉到对面吹来的风。
那风吹走了天边的云，也吹开了陈年旧事。他靠着的铁栏杆在他指尖下发出熟悉的哒哒声，风把声音吹到很远的地方，清脆的好听。
“队长！”
陈子鸣回头看到站在门口全副武装的人，恍惚间过去的季燃又回来了。只是他一眼不眨的看着睡在床上的孩子。
“你穿成这样不怕中暑吗？”
帽子里，那双眼睛温柔又坚定的看着床上的小家伙。
肖哲过去拉起陈子鸣，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队长怎么了？”
陈子鸣和肖哲站在拐角的地方回望宿舍门口那个因为防护服而稍显宽大的身影。肖哲只是笑笑，没说话。
季燃一直站在床边，风吹动窗边的白帘，防护服却是密不透风，水汽慢慢蒸腾，他的睫毛被汗水打湿，像两片沾了水的树叶，湿漉漉的。
午间起床号响起，天天不大的小身子在白色背心里打转，朦胧间他使劲儿往一个方向去，没一会儿滚到床边，又是一个挺身翻进季燃的臂弯里。
“爸爸。”
天天的声音里裹着睡意，柔软而朦胧，和他的小身体一样。季燃抱在怀里，手臂用力的发抖。
天天伸手去碰他帽檐下的面罩，圆圆的指印留在上面，像一串珠子，季燃看着他的脸，嘴角浮着笑。那笑和怀里的小人一模一样。
弯弯的嘴角，上唇略微薄。
季燃摘掉面罩，那只小手就在他唇边，他忍不住衔着，嘴唇轻轻碰到那指尖，汗水滑到天天的手心，痒得他咯咯笑。
笑声中夹杂着一声“爸爸。”
“再叫一遍。”
“爸爸。”
“再叫一遍。”
“爸爸爸爸……”
天天在他怀里撒欢，两个人的笑声吵醒了树上的小鸟，它从枝头飞到窗边跟着叽叽喳喳。
“不是吧？”
陈子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队，这是真的？”
等不到回应，陈子鸣回头发现身后的人已经不见了。“准是又给媳妇通风报信去了。一个两个都是老婆迷。”
陈子鸣嘀咕着，转身离开。
过了中午太阳发威，没多久天天的衣服就干了。季燃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叮嘱道：“还记不记得一会儿见到妈妈要怎么说？”
天天小嘴一撇，说：“你已经告诉我五遍了。”
“那你再给我重复一遍。”
天天淘气的笑了，脑袋拨浪鼓似的摇晃着拒绝。就在季燃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忽然起身搂住他脖子，在季燃耳边小声说：“我喜欢你。”
“真的？”
天天点头，“所以，我会帮你。放心吧！”
那双不大的小手大人似的拍着季燃，一下一下滚过他的背。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却怎么都不想放开自己的手。他就那样抱了天天一路，直到把他放到车上，还是有些舍不得。
“天天，你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爸爸。我是你的爸爸，记住了吗？”
“恩，记住了。”
“那爸爸要告诉你一件事。”
天天靠在儿童座椅上，头一歪，懵懂的看着季燃。
“爸爸，妈妈，还有你，我们三个人对于彼此来说都是这世上的唯一，无法替代，也没有分身。”
天天仿佛听懂了他的话，郑重其事的说：“你放心，我不会再叫别人爸爸了。”
季燃摸摸他的头，笑着说：“乖。”
父子俩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季燃一路抱着天天，天天也搂着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大堂的水晶吊灯亮起来，微黄的光笼在他们身上，宛如一幅色调昏黄的画，画里画外都透着温馨。
他们到达房间的时候蓝乔还没回来，季燃给她打电话，她说还在路上。
“爸爸，我想去下面玩滑梯。”
天天勾着季燃的脖子，眼睛一眨一眨的。
“好。”
好在，酒店里面有专门的儿童休闲区，设施虽然简单，但这里人少，天天来来回回玩了几次，开心的像只小鸭子，跑起来一晃一晃的。
“小心哦。”
季燃在他左右，说话时不自觉降低音量，一双眼睛盯着天天，却也好像不够用似的，全场带孩子来玩耍的，只他一个男人，所以格外显眼。
蓝乔在车上的时候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人回到酒店就直奔三楼儿童休闲娱乐区。
电梯门一开，她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角落抱着孩子的季燃。两人相隔不过百米，在如此短促的距离里，她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季燃看天天的眼神像极了一个父亲。
“回来了。”
他声音一下低到尘埃里，生怕吵醒怀里睡着的孩子。
蓝乔问：“他睡很久了？”
季燃说：“没一会儿。”
蓝乔拨了拨儿子额前的碎发，露出湿答答的额头。
“我来吧。”
她刚要伸手，季燃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
“不用。”
他语气生硬，似有怨气，一双长腿刚要迈开步子，天天忽然拽住了蓝乔的手，三个人不得不纠缠在一起。
“天天乖。”
蓝乔想要抽回手，季燃说：“就算为了孩子，请你暂时忍耐一下吧。”
季燃话里有话，蓝乔却是没那个意思，她并不是因为两个人此时的摩肩擦踵，“我的包还在沙发上。”
说话间，她脸红到了脖子。
服务员迎面走过来，看到黏在一起的三个人，脸上露出看穿一切的笑容，过去帮蓝乔拿起背包。
“谢谢。”
“不客气。先生太太住在哪一层？”
“十三。”
季燃很自然的回道。
服务员将他们送进电梯，又细心的替他们按下楼层。
“祝你们在这里度过愉快的夜晚。”
电梯门一关上，面前镜子似的大门映出蓝乔红透了的脸颊。季燃瞄到，不觉嘴角上扬。
“他晚上和你睡？”
“恩。”蓝乔说：“以前都是跟着我妈妈，来这里以后就黏着我。”
季燃俯身将天天放到床上，大约是动作幅度有点大，孩子翻了个身，把蓝乔的胳膊压在了身下。
“天天。”
这回是季燃叫的，蓝乔说：“不要紧，他经常这样。”
“妈妈。”天天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蓝乔拍拍他，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喃喃着：“我想要一个爸爸。”
听到这句话，蓝乔的心一下提到嗓子，半天没有回音，也不敢抬头看季燃。尽管她低着头，但完全能感受到自上而下的目光，火一样烧着她。
“天天乖，妈妈和外婆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边话音刚落，某人噗哧一下笑出声。
“你就是这样逃避问题的？”
“你回去吧，我也准备休息了。”
“蓝乔。你还想逃避我到什么时候？”
“我们过几天就会离开远南。”
“好啊。”季燃说：“你想走，可以。天天留下来。”
“凭什么？”
“凭他是我儿子，我是他爸爸。”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那你现在看着我，告诉我，天天的父亲是谁？或者，我们更具体一点，直接去鉴定中心做个亲子鉴定。”
蓝乔的手被天天抱在怀里，两个人的体温交融在一块儿，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三年多了，他慢慢长大，她也慢慢学着当一个妈妈。然而，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季燃，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和天天。”
蓝乔来不及抓住，天天突然松开了手，平躺在床上。
“我们出去说。”
门外面，安欣刚刚回来。
“这么晚了，还出去？”
“恩。”蓝乔说：“天天在我房间。”
安欣在两个人脸上扑捉到同样的神情，能让他们同时紧张的事情怕也只有一件，她点头说：“你们是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了。孩子我来照顾，去吧。”
季燃说：“谢谢。”
安欣摇头，“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和孙子。”
事情已经明朗的不能再明朗了，坐在咖啡厅的两个人反而都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
“天天……”
“我不会把孩子给你的。”
“谁说我只要孩子？”
蓝乔说：“你和我的事情，三年前就已经有了结局。”
“你忘了，我最擅长的就是逆风翻盘，绝地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