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蓝乔还在睡就听到天天在床边自言自语，她转身去抱儿子，才发现他正在讲电话。
“天天。”
她轻轻唤了一声，儿子答应着，“是妈妈。”
然后，就把电话放在了蓝乔耳边。
“喂。”
“还没起床？”
蓝乔睁开眼，那串电话号码即便不储存她也认得。
“有事吗？”她问。
季燃说：“我找天天。”
蓝乔回头看看儿子，小家伙正在自己穿衣服，脑袋卡在袖口怎么都钻不出来，她按开免提，转身去帮忙。
“天天。”
季燃隔着电话叫了一声，孩子嘤嘤着乞求道：“叔叔，你一定要等我。”
蓝乔一脸莫名其妙，跟着问：“你在哪儿？”
“门口。”
天天屁股一挪，自己下了床，光着脚跑到玄关，打开门。
“进来等我吧。”
蓝乔出来问：“你要带他去哪儿？”
季燃说：“我们的秘密基地。”
“不行。”蓝乔显得很紧张，“今天，我妈要带他出去。”
“是吗？”季燃坐在沙发上，两手一摊，“早上的时候，我看到阿姨出去了。”
“她一会儿就回来。”
“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妈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蓝乔愈发搞不懂这些人在想什么了。
季燃说：“你上午不是要去远南大学医学院考察，她今天刚好要去见一见老朋友，所以拜托我照顾一下天天。”
“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天天窝在季燃怀里撒娇，季燃摸摸他的头，说：“妈妈好像不同意我带你出去呢。”
“妈妈。”听到儿子的小奶音蓝乔心里一软，拒绝的话跟着沉到心底，“你打算带他去哪儿？”
“游乐场。”
“不行。”
“妈妈。”
蓝乔说：“他抵抗力不好，去人多的地方容易感染。”
事实上因为天天是早产儿，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区别，但他比一般的小朋友体质虚弱更容易感染细菌，长到现在虽然没生过什么大病，但小毛病不断。
出门前，蓝乔准备了一个背包，里面塞满了各种东西，有口罩，湿纸巾，甚至还有洗手液。
季燃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背包，说：“有我在，你不要担心。”
蓝乔看到眼前这两张略微相似的脸好像忽然明白了母亲的安排，在她们都无法陪在孩子身边的时候，只有交给季燃，她们才放心。
这种放心是天然的。
“外面太阳大，不要让他晒到。”
“我知道。”
“还有，如果他出汗了不要立马吹空调。”
季燃笑着说：“放心吧。”
“放心哦。”天天在蓝乔的脸上亲了一口，立马回头叫季燃，“叔叔，我们走吧。”
季燃原本打算带孩子去户外活动，他觉得对于男孩子来讲，天天的肤色太白了些，看上去总觉得不健康。可听完蓝乔的话，又不敢冒然行动。只好开着车先在市里转了一圈。
“叔叔，这个椅子好舒服。”
自从上次被天天念叨过以后，季燃第一时间去买了儿童座椅放在车上。
他问：“你喜欢叔叔的，还是‘李爸爸’的？”
季燃坚持在称谓上加上人家的姓氏，可那两个字依旧说的不自然。
天天说：“他不是我爸爸。”
“你知道？”
“恩。妈妈告诉我的。”天天说：“可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也想有个爸爸。但是妈妈身边没有别的叔叔。”
听到最后，季燃忍不住笑了。
他问：“天天想象中的爸爸是什么样？”
小孩子想想说：“妈妈告诉我，他是个英雄。”
前面的路被封了，刚灭完火的消防车停在路边，季燃一眼就看到了肖哲和陈子鸣，在车里按了下喇叭。
“Firefighter（消防员）！”
尽管天天一直生活在国外，但很少能从他的嘴里听到英文，季燃回过头，看到孩子眼里的光追逐着消防车。
“你喜欢消防车吗？”
天天说：“喜欢，特别喜欢。”
“那叔叔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比起游乐场，季燃也更喜欢消防队。他们的车跟在消防车后面，一路穿过东寺街到了地方。
他刚解开座椅上的安全带，天天就着急的爬下车，季燃拎着包屁颠颠跟在他身后，看他跑起来像个小陀螺一样，“天天，慢一点。”他叫着，孩子仿佛听不到，直奔着消防车停好的地方跑过去。
然后，一把抱住了肖哲的大腿。
“爸爸！”
这一声亲昵，吓得陈子鸣脚下一滑，差点儿从消防车上摔下来。
“肖队，这什么情况？”
肖哲穿着消防服，身上全是黑色的烟灰，小孩儿不管不顾的往上蹭，等他掰开那双小手，面前的小人已经满身灰渍。
“这是谁家的孩子？”
陈子鸣过去想要逗一下他，不成想孩子立刻又转投入他的怀抱。
“爸爸。”
出任务回来的几个人好像捡了个儿子，身份上都凭空长了一级，季燃看着，恨得牙根痒痒。
“天天。”
小孩儿没反应，自顾自的挨个抱了抱身边的消防员，一圈下来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就连脸都黑了一层。
大人们哈哈笑着，没想到走过来的季燃脸黑得更吓人。
“你从哪儿捡来的？”
肖哲问季燃。
季燃拉过天天的手，蹲下拿湿纸巾给他擦脸，又擦手，虽然没有任何回答，但周围的人已经察觉出他的郁闷。
“季队，我们先去洗澡了。”
队上的人都散了，只有肖哲和陈子鸣还站在那儿，天天一眼不瞬的看着他们，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嘴里像被施魔咒了似的“爸爸，爸爸”念叨个不停。
季燃终于耐不住，问了句，“你俩不去洗澡？”
“这就去。”
陈子鸣离得远，一个激灵跑走了，肖哲也想动，但没等转身，手就被拉住了。
“爸爸，你去哪儿？”
肖哲看看季燃，有点儿尴尬，张嘴时竟然有些结巴，“小朋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爸爸。”
“你是。”天天拉着他的手，一刻不放松，倔强道：“你就是。”
季燃跪在地上又是擦手，又是掸灰，此刻在天天面前竟然卑微的像个透明人。
“天天乖，叔叔身上脏要去洗澡。”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分明是季燃在和他讲话，但他看都不看，一双眼睛紧盯着肖哲。
肖哲说：“这事我没经验啊。”
季燃咬着后槽牙，半晌才说：“你自己怎么洗，就给他怎么洗。”
“哦。”
更衣室里，天天只让肖哲给他脱衣服，脱下的衣服仿佛扒了一层皮，露出白漆漆的胳膊和腿，季燃怀抱着脏衣服看肖哲将天天带进了洗澡间。
他在原来的宿舍里找到了一个盆，端着走去洗衣房，站在水池旁边，一边搓着天天的脏衣服，一边运气。直到水龙头的水哗一下溢出盆，他忍不住拿出电话。
蓝乔正在学校考察，一行人刚走进电梯，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质疑，蓝乔一头雾水，反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天天。”
季燃才说了两个字，蓝乔紧张到不行，立马问：“天天怎么了？”
她的声音陡然增大，电梯里的人关心道：“乔，你还好吧？”
“对不起。”
“对不起。”
她和电话里的人同时道歉，只不过她是跟同行的人，而季燃是对她说。
电梯到达实验室楼层，蓝乔示意先去一旁接电话，和人群拉开距离以后，她才说：“天天呢，我和他说话。”
“他去洗澡了。”
“你带他去哪儿了？”
“消防队。”
“你怎么会带他去那儿？”
“他说他喜欢消防车。”
蓝乔察觉到什么，忽然改了口风，说：“小孩子就是喜欢一些颜色鲜艳的东西。我妈下午回来，我一会儿给她打电话让她把孩子接回酒店。”
“他和我在一起很开心。”
“他和你一起洗澡？你在浴室里打电话？”
提到这个季燃就生气，他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怎么教的孩子。”
“天天给你惹麻烦了？”
季燃运了一口气，才说：“他为什么见谁都叫爸爸？”
这句话从季燃嘴里说出来仿佛受了无尽的委屈，那尾音竟然还有些颤抖。蓝乔原本提着一颗心，确认天天没事反而轻松了，笑着问道：“他管谁叫爸爸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关系，就和我有关系。”季燃说：“还有，他管那么多人都叫爸爸，为什么只有我是叔叔？”
蓝乔看看时间，应付道：“这个问题你自己去问他好了，我这边还有事，挂了。”
季燃还要说什么，电话里只剩下嘟嘟声。
他拿着电话琢磨了许久，脸上尽是复杂的表情，一直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粘到身上才回过神。
“谁给你穿的衣服，这么丑？”
“肖叔叔。”
季燃眼光一闪，蹲下去抱起孩子。
肖哲说：“队里没有小孩儿的衣服，只有我们的背心。”
季燃不理他，一味的哄逗天天，问：“他是谁？”
“肖叔叔。”
季燃欢喜的像个小孩儿，捏着天天的小鼻子说：“真乖！”
他抱天天经过肖哲身边的时候，自己又重复了一遍，“肖叔叔。”
天天点头。
肖哲无奈的摇头，等他将孩子抱回宿舍，才说：“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叫我爸爸？”
季燃眉头一皱，“少臭美！”
肖哲看了眼旁边，陈子鸣起身坐到天天对面陪他玩儿。
“你出来。”肖哲拉了拉季燃，“我有话说。”
季燃还堵着气，本不想动，直到身后的人轻声说：“和蓝乔有关。”
他一个转身，几步走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