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
程鹤予在A大带了几个学生，正在和学生们做一个电子仪器，电路板都焊好了，差接线和写程序，那边的电极还泡在水里，实验室的学生们为了这个课题，也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有个男生直接在实验室睡的。
汪思晴眼下也是青黑一片，主要负责这个课题的是她，不管哪个部分出了问题，都要从她那里找解决方法。
程鹤予说，“也不要老在这里耗着，你们也出去透透气。”
“知道了，老师。”学生苦不堪言，这个活儿三天是真做不出来，哪还敢出去透透气。
那个学生嘴上虽答应，但表情却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人生艰难。汪思晴怯怯说，“程老师，能不能再多给两天，这电脑运行速度确实慢。”
“别怪电脑，A大的工作站据我所知，已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了。”
扔下这句话，程鹤予离开了实验室，汪思晴咬了咬唇，被程教授打击得体无完肤，旁边的师弟小心翼翼开口，“师姐，程老师好严格啊，从来没夸过咱们，你说，这事儿越干越没劲儿……”
“老师严格是对我们好。”汪思晴整理好心情，扬起笑脸来安抚师弟，“大家好好做啊！”她又埋头去调试了，程教授一向对她是这样，她想起程鹤予对那个女演员的温柔，心里一阵酸涩。
——他是她的导师，连自己都难以望其项背，那个女人凭什么站在他身边呢。
她只是想听他说一句，你做的很好。仅此而已。
在师生关系的束缚下，温言细语也是不该有的奢望。
程鹤予回了程家老宅，程夫人召唤，他不得不遵命。
程夫人拿着本厚厚的手册在看，英文和希腊字母混在一起，一般人一看就眼晕，但程夫人看的津津有味，程鹤予默不作声落了座。程凤予也在，拿眼神拼命示意程鹤予。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的程夫人脸上皱纹明显，她早年太拼，积年落下了陈疾，现在还不到60岁，也只能退休了。
程鹤予是她第二个儿子，当时她在研究所忙碌，怀着程鹤予也在做实验，幸好防护服够好，辐射才没有波及到他，但程夫人看着冷淡寡情的儿子，又觉得或许是她的错。
程夫人给两个儿子分别倒了一杯茶，“最近还好吗。”
“一切都好。”
程鹤予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像是在回答老师问题一般，严肃，认真，挺直的脊背片刻没有放松，程夫人暗叹一口气，“凤予最近好忙。”
程夫人年轻时一心都扑在科研上，老了也不甘心，退休后又被聘回去，时不时去学校审论文，开讲座，对兄弟俩关心不多。
程凤予也习惯这样的关系，回答，“公司事多，有按时吃饭。”
见程鹤予不说话，程夫人又对程鹤予道，“你从小就和你哥和你爸爸比较亲，反倒是怕我。”
“没有。”
程夫人摇头，语气温和，“小鹤有喜欢的女孩儿吗？”说完，她又立刻解释，“妈妈不是催你，你从小也没……”
程鹤予听出母亲的意思，失笑，“我暂时还不想这些。柳县11组的勘测已经到了关键阶段，还有琴海那边，我准备下个月还得去看看……。”
“小鹤，上次我的生日宴，你是生气了吗？是因为有个叔叔开你和宋惜的玩笑？”程夫人到底还是程鹤予的母亲，当时她看破不说破，她还是要问一问程鹤予的意思。
宋惜从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程鹤予这么多年身边也没出现过别的女孩儿。
“不是，您想多了。”
“好吧，我记得以前去星川一中上学的时候，不是有女孩儿追你追的紧？你哥还拿这件事笑你来着？现在怎么就没有行情了？”程夫人若有所思道，“小鹤，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结婚了两个人互相照应也好。”
程夫人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年轻时一心扑在工作上，忽略了家人，就连丈夫病逝也没能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程凤予心里是有些怨气的，见她催程鹤予，不由得说，“妈，今天把我们叫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您什么时候操心这些了？”
“是因为宋夫人老上门来烦你？”
程凤予跟人精似的，一听程夫人提到宋惜，立刻想到父亲在世时，宋家就一直有结亲的意思，只不过后来宋氏影业单干，虽然是父亲一手支持的，但说到底还是有点不地道，只不过宋家一直有来往，有什么合作也是以凤呈传媒为先，因此两家关系就还保持的不错。
程夫人面上一赧，这么大年纪被儿子看的透透的，也是有点心虚，“我……”
程凤予直接说，“妈，不是说宋惜不行，但一切还是要看小鹤的意思。”
一直在状况外的程鹤予此时开口，“宋惜不行。”
“那上次秦老给你介绍的那位蒋老师呢？”
“她是传统贤妻。”
程凤予笑，“你是想找个跟你一样的科研机器吗？”
的确，程鹤予最理想的状态是，找一个和他相似的人，最好也是大学教授，两个人可以一起工作，累了就直接在实验室睡，把现在未完成的项目完成，他没有所谓使命感，但生命有限，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有用的地方。
离开了程夫人那里，程凤予单独拦住了弟弟，问，“最近为什么找王海默的麻烦。”
他看着程凤予了然的表情，一定是知道了他打电话找赵特助做的事情。
赵特助温和又理性地声音问他，“小程先生，这些证据已经交给警方了是吗？”
“是的。”
“所以您的意思是，借用公司公关部用一下？”
“希望让大众看清他的真面目。”
……
程鹤予也心知瞒不过他哥，于是说，“王海默罪有应得。”
“你以前完全不关心这些事情的，最近有点反常？”
“唔。”
程鹤予跟锯嘴葫芦一般，程凤予想问什么基本就没有问的出来的时候，他知道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王海默秦歌以及一个十八线之间的桃色绯闻，对王海默这个人做的事情也略有耳闻。
怎么也想不通弟弟会找上王海默的麻烦，难道真的只是义务教育下该死的正义感？
弟弟长大了，程凤予突然有了一种老父亲的心酸。
柳县片场。
《落尘》剧组重新开机，制片人愁眉苦脸，经此风波，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上映。
换了资方，条件也没比之前好多少，穆心捧着盒饭蹲在土堆上吃，夏青在一旁地躺椅上，助理给她拿了个电暖宝，她那饭盒里只有蔬菜沙拉和藜麦饭，看穆心盒饭里的糖醋排骨，眼神一直往穆心那里瞟。
穆心感受到夏青的目光，夹起一块儿来，“给你一块？”
夏青收起目光，哼唧了一声，“不了，谢谢。”
“别装了，以前上学时最爱这个不是？还跟我抢来着，口水都滴下来了，擦一擦啊。”穆心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夏青立刻炸毛，“穆心大花瓶！”
“夏青扁屁股！”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夏青的助理边忍笑边拉住夏青，夏青哪都好，就是屁股扁，每次穿衣服都避开雷区，生怕被拍到什么不好看的照片，还没谁敢当面这么说她。
夏青一向吵架吵不过穆心，助理在旁边劝，“别跟她吵。”
“我不跟扑街女演员一般见识。”她顺着台阶下了，高傲地别过头，“好不容易回来的……也不知道消停点……”夏青嘟囔了几句，穆心没听到，导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过来，两人放下盒饭，开工了。
两人以前是星影表演系双姝，上学期间就一直暗暗较劲，此时演起对手戏来却酣畅淋漓，默契十足，导演十分满意。只可惜出了王海默事件，这部《落尘》拍完，恐怕上映也遥遥无期，导演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
下戏后，夏青对穆心说，“这么多年，也没有退步嘛，比我还差那么一点儿。”
她就跟以前一样嘴欠，穆心恨不得昭告粉丝们，他们眼里优雅知性的夏青当年念书的时候也是会为了食堂最后一份糖醋排骨和她扯头发互骂的。穆心翻了个白眼，“当年毕业大戏，女主角可是我。谁比谁差点儿？”
毕业大戏被抢了女主角这事儿，夏青一直耿耿于怀，也是她和穆心一见面就吵的根源，见穆心又提这事，忍不住嘲讽，“那你怕是就做了那一次女主角。”
……
一针见血，穆心看着夏青胜利者般的背影，无言以对。穆心没着急回住处，反而在柳县周围走了走，她盘算着，等回了星川，一定要跟程鹤予道个谢。
那天被所有记者围在晴合娱乐的场景还在心头盘桓不去，她以为自己这么多年足够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但是人有的时候脆弱来得毫无缘由。
为什么会有安全感呢，明明他不是温柔的人，却不经意打动她，就像是多年以前在星川一中，她见他一个人在校园里，抱着一本书名都看不懂的书，远处是一群打篮球的男生，他形单影只，怔怔地看着，穆心从他眼里读出几分寂寞来。
少年细碎的发尾有些长了，戳在衬衣衣领上，穆心不知为何，对这个细节记得很清楚，他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但是那小小发尾却可爱极了。
这时一只猫从绿化带里钻出来，穆心认出来那是校园一霸横行霸道的小橘猫，大名将军，取这个名字一是因为它确实很凶，喂食后也不让人摸，二是星川一中学生们的确过于中二。
只见将军冲着程鹤予就去了，程鹤予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穆心知道他有点洁癖，生怕程鹤予把小猫一脚踢开，然后小猫又暴脾气一上来冲他一顿挠。
结果令穆心瞠目结舌的是，一向凶得要命的小猫碰上程鹤予就娇软地像只家养布偶猫，完全失去了星川一霸的尊严，冲他撒娇的叫，那声音穆心不忍卒听。
只见程鹤予先是皱眉，然后是嫌恶，却没有踢开小猫，反而是蹲下来不甚熟练地挠了挠猫咪的下巴。这幅画面美好的不像话，穆心叼着棒棒糖站在远处，骂了一句脏话，真特么可爱啊。
也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说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