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径青石小路蜿蜒,过小桥,绕花坛,顶着七月末还有刺人的日头,往沉香阁而去,柳府的风景本是难得一见,设计更是别具一格,但是,柳夫人若有所思,谭夫人着急见人,路上谭夫人也不过就是见见眼边的花花草草而已,遇到实在是比较新奇的,随意问上两句,赞一句新奇,便离开。
于是,两人不一会儿便到了沉香阁,春柳急急忙忙去药房寻人,柳思洛顶着一身的草药味道便出来见了自己未来的婆婆大人。
“思洛拜见夫人!”柳思洛虽然很少出门,却还是让春柳去将谭夫人打听了一下,倒不是自己要讨好人,一方面是出于尊重,少触碰到这些官家人的是非,那都是一些麻烦,惹上了跟鱼腥味儿一样的,不用点儿醋,用点儿酒,怎么都祛除不了。
她有那些时间,还不如多吃两顿美食来得痛快。所以,去打听的消息虽然麻烦,比起后面的破事来说,更能省去不少麻烦。
另一方面嘛,按照自己未来夫君的情况,以后少不了要被拖出去见人,好歹事先准备一下,免省得以后得罪了大人物,威胁到自己生命。
她的目标是活成老不死的,中途夭折可是不行。
谭夫人是诰命夫人,虽然日常拜见用不着多正式,但是,也该是有礼有节的才是。
她的这份礼仪,落在柳夫人和谭夫人的眼中,倒是有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柳夫人自己心理清楚,沉香阁是从来没有请人前来教授礼仪的,唯一一个能教授礼仪的常嬷嬷也早几年就去世了,剩下这丫头,天天跟没魂儿似的,出过几次门,也就是在孙府上去了两次,真真切切是只有两次,第三次孙靖庭来请,这丫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没有去,后来便一直在这府中过了两三年,真正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省了她一天找人看着她的想法。
如今这个标标准准的礼仪,倒是惊起了柳夫人的警觉,心下猜测这丫头以前怕是在骗她,两三年的时间,把她当猴耍了,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恨意。
心中冷笑,看来拒婚生病,倒是真的把她本性给转出来了。
柳思洛可是不知道她这些弯弯绕绕,她夹缝中生存的主,自从一夜病重,将幼年时的记忆补全以后,有用的都找出来了,该找的找,该练习的就练习,这礼仪就是照着幼时自己生母和常嬷嬷所教的一些礼仪练习的,虽不见得有多好,至少也不会出错呀,她要求又不高,不出错就是最高标准。
谭夫人更是没有柳夫人那些想法,见着这个素净简洁,清清透透的未来媳妇,别提心里多欢喜了。
她就不喜欢那些过于精精致致的丫头,走路弱柳扶风,没西施的病态,都非扭出来一番娇柔。
好好的,该怎么就怎么的多好,女子嘛,以柔为美没错,错就错在,有人将柔弄得跟病一样,想到家中那两个有事没事出来恶心她的妾室,看着她们走两步都要担心他们一不小心遇到的那种。
要不是自己家那位尚书迫于无奈,颇有些难言之隐,她早就将那两个妖孽给丢出尚书府的大门去了。
于是,赶紧扶起自己儿媳妇,亲切的道,“都是一家人,哪里需要这些俗礼!”
柳思洛心想,有了才是不需要这些俗礼,要是真没有这些俗礼,那就不是客气话了,估计她柳思洛今后在自己未来婆婆的手下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何况嘛,虚礼也不虚,好歹人家是长辈,自己一个小辈也得尊重人不是。
不过,谭夫人这说话的气质,倒是和她让春柳去打听的消息相称,谭夫人江门之后,江湖豪门之女、三品诰命的知名度可是盛安王朝上下皆知。
据说谭尚书娶谭夫人可是用了真正的过五关斩六将的本事。
自然,谭夫人性格也是担得起江湖二字,洒脱得不行,谭尚书是一个文官,进士出身,偏偏谭夫人是一个混武人圈子的人,她仅有的两次去孙府参加宴会,其中一次谭夫人还和人家比上武了,当然,要不是谭夫人性子洒脱,和人家说到兴处生出比武之心,以她以前那性子,估计也不会听到一些只言片语。
可是,谭夫人与别人口中的印象不一样,豪侠的脾气,却是一张温婉端庄的脸庞,眉眼间尽是温柔。
柳思洛可不敢让谭夫人真的来扶住自己,乖乖的起身,反倒是扶住谭夫人,谭夫人顺势握住她的手,又道,“早就听浙儿说起你,一直未能来看,今日一见,他那嘴里说的,哪比得上我眼前所见。”
柳思洛虽然脸皮的厚度最近确实长进不少,听见这话,还是觉得脸红,连忙道,“夫人谬赞了!”
然后领着谭夫人朝屋内走去,待客室里,浮动着淡淡的花香,像是桂花,有些微甜,却有些不一样。
谭夫人不禁好奇,“你这房中放的是桂花香吗?”
柳思洛摇头道,“不全是桂花,是樱花和桂花融合的香味,往年制作桂花香丸,精炼之后,觉得那味道甚浓,有些闷人,将桂花和许多的花配了,味道都不甚满意,或是更加闷人,或是味道变得复杂,扰乱心神,今年樱花开时,我便想着用樱花试一试,便将今年的樱花精炼之后,与去年的炼制好的桂花按比例混合,樱花味道淡,桂花味道浓,混合后,味道便是恰好,闻之清淡,不扰人心神,放在迎风的窗口,便满室生香!”
谭夫人听完,心中欢喜,不由夸道,“樱花和桂花不是一个季节的物品,一般的香丸大多是一种花来制作,很少会用两种花,还是两种不同季节的花,做得又如此的好,我见这香丸妙,做这个香丸的人呀心思更妙。”
柳思洛被谭夫人这话说得脸热,她现在是明白谭梦浙那些顺口就来的话打哪儿来的了,二十多年的耳濡目染,不能得其精华简直都是在侮辱他的才子名号。
不说不来,这在心里叨叨一下,人就进来了,自从谭梦浙来柳府治病开始,柳府的门房们都跟对待自家主子一样,恭恭敬敬的就让人进来,也不带通报的。
于是,谭梦浙就这样从天而降落在了三个人的面前。
谭夫人倒是毫无波澜,毕竟从家里往这里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儿子和媳妇磨合感情,她内心一万个支持,很是乐见其成呀,欢喜都不够爆发的,还能有其他想法的事情吗,显然没有。
至于柳夫人,心头倒是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来这里,诧异过后也是了然得很。
当然,真正诧异的人是谭梦浙,毕竟本该在前院的两位长辈,竟然在沉香阁,让他触不及防得很,他还想着今天下聘,他要去给柳思洛拿件东西来的,定帖定情嘛,这倒是好,自己亲妈和岳母在,送东西这件事情,算是免了,一边唤了一声“母亲!”,一边朝着柳夫人的方向行礼,“夫人好!”
谭夫人却是嗔怪道,“什么夫人,该改口称岳母了!”
谭梦浙面上一热,连忙又补礼重道,“岳母大人安!”
柳夫人虚扶一把,笑道,“哪里受得住你这般大礼,看你样子是直接来找思洛的吗?”
谭梦浙一笑,未置可否,谭夫人见这般,倒是心满意足,看来自己儿子是真心喜欢。
柳夫人继续道,“我记得梦浙第一次来府时,不够精神,如今看来,倒是康健了许多,不知道我们思洛有什么妙药,竟能让梦浙恢复得这么快。”
谭夫人和谭梦浙因为那两封信的缘故,对柳思洛是深信不疑,谭夫人向来是不否认自己儿子看人的本领的,谭梦浙毕竟是被人天天针扎灸烤,药泡的,他好歹也是被灌了两三年的药汤的人,身体感知总是有的。
但是,柳夫人既然说了,便是不会顾及他们两位的想法,毕竟,她坚持的向来是口说无凭。
谭梦浙出于对长辈的尊重,执晚辈礼道,“思洛妙手回春,不然,梦浙怕是今日也难站在这里。”
柳夫人却道,“咱们思洛从小便在府中,我们柳府也不是医药传家,妹妹的娘家,据说也只是做些丝绸茶叶刺绣的买卖,我虽是知道以前妹妹在世时喜欢弄些草药养着,偶尔还会上山去找一找,可也毕竟是做些养身之药,并没有坐堂给人瞧病的事,思洛向来深居简出,如今有此妙手,我自是深感欣慰,早知思洛这般妙手回春,我这多年的腰疼之症倒是不应费神去外面寻医!”
谭夫人掌握谭府内务多年,谭梦浙也在官场行走好几年,这话中之意,听得是一清二楚,本是准备开口,柳思洛却是不紧不慢的先说了话,缓缓道 ,“母亲腰疼之症思洛倒是不知,让母亲忍痛,真是为女不孝,只是,今日观母亲行走并未有什么不适,若是母亲哪日有何不适了,您若又不嫌弃思洛技艺尚浅,女儿自当为母亲扫除病痛。”
柳夫人脸上不漏痕迹,笑容依旧,“思洛的技艺,我岂能不信,我还特意请了当年的济世堂的坐堂大夫,谢進老先生前来,他听闻你的为谭公子治病之事,便是对你赞不绝口,若是你真有这份天赋,便可拜他为师,精进医术!”
谭夫人和谭梦浙俱是一惊,谢進老先生脾气古怪,二十多年前突然闭门谢客,隐居深山,从此,治病救人就完全由着他自己的喜好和脾气来。
但是,老先生已经多年未回京城,谭梦浙病重,谭府也不是没有上门拜求过,却是一点也不答应,竟不想今日能在柳府见到,心头不免有些惊异,更多的是不解和怀疑,这柳夫人是有何般神通,能将这老先生给请到府上来。
柳思洛虽然不知道这谢進到底是谁,却也大概猜出来了,汪氏这是找了一个相当出名的人来试探自己,只是,她是真才实学,童叟无欺的,理直气定的道,“母亲这般垂爱女儿,真是让母亲费心了,若是有这样好的机会拜名医为师,是思洛天大的福分,女儿先在此谢过母亲了!”
谭梦浙也上前道,“岳母这般费心,也是梦浙的福分,梦浙也在此替洛儿谢过母亲!”
谭夫人笑道,“既然要拜师,就赶紧让老先生来看看吧,也亏得夫人能请得出这老先生出来,想当初,我们也是上门寻访多次,济世堂的管事可是把我也拒绝了多次,这次他真要收洛儿为弟子,我还要好好考虑考虑,咱们洛儿可是不能轻易的就给她当徒弟了。”
说完,调皮的拉着柳思洛的手道,“是不是?”
柳思洛诧异的点点头,自己这未来婆婆是不是太过跳脱了,说好的气质呢,说好的江湖呢,说好的豪侠呢,这这这,好吧,一家人,一家人。
“是,咱们不能轻易的拜师!”
虽然柳思洛未学医这件事实,并未引起谭家母子对柳思洛的质疑,柳夫人却并未灰心,也就当是他们二人还沉浸在谭梦浙突然病重完好的美梦中,索性就不忙打破别人的这份美梦,等着一会儿老先生亲自出面的时候,看看柳思洛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