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再没旁人语,甚至不等锣鼓的起音儿,梅苏苏已然是敛了袖口,十指清弄,弦音就就流转开来。
不复晌午浅弹那叮咚细响若泉水,这次竟是拨的古琴铮铮,宛若一曲铁马金戈。
底下众人登时就精神了开,如闻一曲惊鄂。不曾想这平日温润如玉的梅老板,竟也弹得一手热血沸腾。
顾墨扫了一眼,终是见了那个目若寒潭的男子。只是诧异,他身侧怎的多了个浅笑嫣然的女郎。
诧异归诧异,这指间的工夫倒没耽误半分。就在梅苏苏弦音流转开来的一会儿工夫,她的纤纤素手,也按到了琴上。
轻拢慢捻抹复挑,这纤纤玉指,勾得琴音低婉,如泣如诉。
若妇人低诉,又似风声长鸣,颤颤弦声,正和得起先一首战鼓通明。
撇过头,正看见梅苏苏也在看着自己,不必言语,两人同时变了手上的旋律。
原本的金戈铁马,鸣金收了兵,转了一场哀怨的断诉,似是痛号那已去的亡人。
而顾墨这温风习习,则化了一场疾风骤雨,时而有惊雷声起,如控天道不公。
闻曲之人,甚至都忘了叫好,这一瞬真真儿的惊了不少人的下巴。早有听闻这两人都是弄弦的能手,平日里偶尔也听得两回琴音。
但哪曾想到,今儿个竟见了如此的大阵仗。那翻飞的手指,看不分明,只听得弦音阵阵,却不知缘自谁的手中。
这两人,竟真是合得相得益彰,如是高山逢流水,李广遇冯唐。都言曲高和寡,这两人应是都属不凡之辈,今儿个便在此,遇了知音。
许是兴起,这两人轮番斗起了琴。你一弦我一鸣,你一段我几声,又诉了曲罕见的争鸣。
足足几盏茶的功夫,曲声终歇,风平雨静,引得一堂叫好生生。
随着幕落,两人同下了戏台,这番让人意犹未尽的和,才告了尾声。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上京中人茶余饭后的谈,估计就成了这双花共艳,一曲悠悠。
含笑拜别了梅苏苏,顾墨提了手包,正欲回家,见得一个熟悉身影,已然迎是了上来。
“顾小姐,以后,怕是要称你顾老板喽……”
人尚未至,许濯已然是远远送来了一句揶揄。
“许帅,怎的有空出来,不必陪你身侧那位佳人吗?”
顾墨也不含糊,迎着许濯的话语就顶了回去。
“呦,顾小姐看得真清楚,我许濯身边多了个人,都被你发现了。真是谢谢顾小姐对我的注意,不过,顾小姐,像是有点吃醋呀。”
许濯突然凑了过来,贴着顾墨的身侧,就小声的问了略带轻挑的一言。
若不是夜色深了,灯火太暗,顾墨定然能看到他一脸的得意,嘴角飞扬。
那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边,顾墨怔在那就是一个抖索,酡红上了耳垂。
“不许乱说……”
听得如此一言,许濯眸子里得意更多了几分。这句话,还真是和当年一模一样呢。墨墨,我又找到你了呢。
“顾小姐,夜色尚好,一起走走吗?”
不等顾墨回答,许濯已然拉起了她一只柔夷,迈步就走向了早春的街。
冷不防被握了手去,顾墨竟出奇的没有惊慌,她感受着那只略有些粗糙手掌上传来的温度,霎时便一阵心安。
身后追上来的阿玉,借着苍萌萌月色,见两人执手而行,懂事儿的远远跟在后头,没出一声。
许濯是在众人拍手叫好时,溜了出来的,相比于那缠着他不放的张婷婷,他,应是更喜欢和顾墨在一起的感觉的。
“顾小姐……”
“嗯?”
“日后顾小姐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都可来找许某。无论,什么麻烦,都可来找我。”
“……”
许濯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听得顾墨心头一惊,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哦……那不管什么事,找你都能解决吗。”
“不敢说都能解决,但是,哪怕你捅了天大的篓子,只要还在这上京的地界,我,就能护你周全!”
顾墨愈发觉得许濯话有所指,他那长长的眼,在月下太过明亮,普通看进了顾墨的心里。让她慌乱的躲避,不敢有刹那的对视。
……
两人久久未在说什么,只是并肩走着,在月下的两道身影,被拉得越来越长。
初春的夜,不像夏季,没有蝉鸣,甚至流水声都不甚清晰,少了几分喧嚣,独独多了份万籁寂静。
不知从哪得了跟枯黄草叶,已被顾墨在手里缠啊卷啊,揉得没了样子。
就这样,也挺好的,顾墨心里想着。
这青青的石板路,只留下两人脚步的声响,就像,一把小小的鼓,敲着毫不急促的节拍。
“哒~哒哒~哒~”
有那么几个瞬间,顾墨都忘了自己还被人拉着一只右手。他的脚步,很慢很慢,应该是在迁就她小小的步子吧。
顾墨心中暗暗猜着,多了分喜悦和满足。
她所不知道的是,她身边的许濯,早已是忍了又忍,一次次压下了强行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这朦胧夜色下,悄无声息的小路,走着两个执手并肩的人,时间,在这时应该是舍不得走得太快的。
直到顾墨终于是没忍住,被一阵寒风吹得打了个冷战。
三月中的上京,还属在早春的时令,芳菲尚未开。冰雪初融了没多久,夜风还是凉意袭人的。
顾墨尚穿着单薄的长裙,虽在外头罩了件小衣,仍是抵不住鼻头一寒,打了个喷嚏来。
许濯方才反应过来,这季节,似乎不是很适合漫步呢。
瘦弱的顾墨,哪比得过他久经沙场锤炼的身体。
“顾小姐,该回家了呢。”
“嗯,回家……”
听许濯说起回家,顾墨竟脸红了一瞬,差点会错了意。
又看向他消瘦的侧脸,从飞扬的眉,看到高挺的鼻,再到薄薄的唇,窄窄的颚。
这男子,还真是得了上天的宠呢,见了几次了,顾墨硬是挑不出一丁点不尽人意的地方来。
听着他沙沙的音,其实,归,不归。好像,不那么重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