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情长会气短，不如好男儿当自强。
书房里，一盏灯光映照着一张俊朗的脸，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张纸页，不时翻动，程景墨整个人埋在堆积如山的账本里，两道剑眉微皱，似乎被什么难题难住了。
乔叔站在桌边一边不厌其烦的给程景墨介绍着生意上的事，一边为程景墨轻轻扇风：“过两日就是新一季续约合同的日子，这些是之前的合同和相应的采购数目，这些是咱们这一季各茶园的茶货产量，还有这些，是之前交付的款项流水，这些账务老奴虽然已经汇总过，但还是庞杂了些。”
程景墨听罢，放下手里的笔，十指插入头发，用力挠了挠，很是苦恼：“哎，即便我是过目不忘，但真要把内容吃透消化，却依然需要很多时间。”
砚清从外面端着两碗汤进来，分别放在程景墨和乔叔面前，刚好听到程景墨的说话，她替程景墨心疼：“少爷以前最不喜欢这些生意上的事了，现在一下子要看这么多的东西，而且每个账册上都密密麻麻这么多字，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程景墨揉了揉泛酸的眼睛，端起汤碗喝了一小口，对着面前一摞摞的账本叹气：“哎，被罚了半年月俸，如今还要熬夜点灯看这些账本，我怎么尽做赔本生意。”
程景墨感叹完，对乔叔吩咐：“乔叔，你先去歇息吧，这些我自己看。”
乔叔犹豫：“少爷，我还是陪着你吧。”
“没事没事，你们都走吧。”程景墨挥挥手，再度埋首到账本里。
“那老奴先走了，少爷您早点休息。”乔叔走了，砚清见程景墨一直埋首在账本里，不再搭理她，也只得默默走出房门。
江南夏天的夜，烈日退去，少了白日里的燥热，朗月当空，配上点点繁星，清新惬意，就连心情也会比白日里平静许多。阮秋水就听着窗外的阵阵蛙鸣，一边拿着算盘算着，一边手里写着什么，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叩叩叩”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谁？”阮秋水有点疑惑，两步来到门口，轻声问道。
“夫人，我，我是砚清。”是砚清的声音。阮秋水立刻将门打开，让砚清入内。
砚清进屋第一眼，便看到桌上摆着的算盘，看了许久。
“砚清？”阮秋水有点奇怪砚清的反应。
“夫人，乔叔给了少爷找了好多好多好多账本要看，跟天书一样，少爷根本看不懂。乔叔也好累好累，陪了少爷几日，现在也去休息了。少爷一个人在屋里，看呀看呀，看不懂，就……就做不好主事人啦，那些叔伯们又要欺负少爷了……夫人，你看你会打算盘，肯定会看账本，帮帮少爷，教教他吧。”砚清关心则乱，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阮秋水大体是弄明白了。
为了让程景墨早日熟悉程家的诸多生意事务，这些日子以来，程景墨跟着乔叔满吴县跑，去西山茶园、去南山茶园，奔走在各个茶山茶场实地了解情况；拜访这个老板那个老板，重新搭建关系网络，每天晚上回来，还不能得闲休息，各种账本、记录要趁热打铁熟记下来，种种事务程景墨忙得分身乏术，两个人同住一座宅院，却有多日不曾见到。
偶尔的窥见，却叫阮秋水有些吃惊。自从程景墨接手了程家主事人一位，整个人仿佛长大了许多，以往的少年心气在他身上逐渐隐退，取而代之的是隐隐而发的主事人的风范。这样的转变，阮秋水说不上是好是坏，以往觉得他吊儿郎当，嘴里抹蜜，尽是说些轻浮浪荡的言语，如今，她反而希望那个程景墨还在……至少那时的他是快乐的，如今的他是何种心情，她不能探究也不该探究。
“砚清，这事我不好插手，明日你找其他人教他。”阮秋水对砚清说。
砚清嘟嘴，觉得不理解：“怎么会不好？你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程家夫人呢……再者了，账本这样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看呢。夫人，少爷真的很用心，很努力，我从没见过他这么认真。”砚清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夫人，砚清求你了。”
阮秋水叹了口气，砚清这孩子心眼单纯，她只得把话挑明了说：“我深夜去少爷屋里，让别人看见了不太妥当。”
砚清撇撇嘴：“有什么不妥当的？万一被人看见，那屋里头还有砚清呢，他们能说什么。夫人……”砚清眼巴巴地看着阮秋水，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阮秋水叹了一口气。
“吱呀”书房门开。
程景墨一看，砚清又回来了，语气不耐烦地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砚清踌躇着，让出半个身位，身后的人这才露出脸来，程景墨愣住了：“秋……，你怎么……来了。”
阮秋水跟着入内，眼睛四下张望，程景墨的书房里、书桌上、茶桌上，椅子上，到处都摊放着各种名目的账本，整间屋子凌乱不堪。她将椅子上的账本拾起，捡了一处空位坐下，开始翻看账册。
砚清看了一眼程景墨，转身走出书房，悄悄关上门。
阮秋水认真看账本，没注意到砚清已经关门离开：“砚清说，你对账本不熟，让我来帮帮你，我以前做过类似的工作，应该可以帮到一些。”话说完，无人回应，阮秋水抬头看向程景墨，他还楞在原地。
阮秋水的突然造访，让程景墨又惊又喜，僵在原地半天。听她说完话，这才缓过神来：“没想到你……会来。”
阮秋水不回应，另一把椅子上的账本也拿起来翻看。程景墨起身，走到圆桌前规规矩矩坐下。
阮秋水开口解释：“这每一份合同都对应好几项进出货物和账务流水，对照统计起来浪费时间不说，还很容易分心，不如我们分工，你负责审阅所有合同细则，至于茶货数目和款项流水交给我，等我理清楚后会出一个整体的账目汇总表，相信以你的记忆力，应该能节省不少时间。”
程景墨轻声说好。
灯光下，阮秋水眉头微凝，一手翻阅着账册，一手提笔在纸上记下一个个数字，额角的一缕头发垂在脸颊上也顾不得去整理。
程景墨收回了目光，也翻开面前的合同仔细看起来。账册一页页翻过，阮秋水记下的数字越来越多。程景墨看完了一份合约，又拿起了另一份，时间就这样悄悄流逝，屋内的两个人浑然未觉。
室内灯光暖黄，窗外月光皎皎。
砚清在屋外守着，望着月亮，突然鼻子一酸，有些失落。
屋内，账本翻到一半，程景墨想起顾二嫂还在程家住着，随即问阮秋水：“最近，顾二嫂还有为难你吗？”
阮秋水停下手头的工作，她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没有。最近，我都在茶园那边做事，很少待在家里，和顾二嫂碰不上面，也就谈不上为不为难。”
阮秋水眼神清澈明媚，丝毫没有阴霾。程景墨原本还有些担忧，见她这么一说，心里安定不少。
“嗯，我刚接手主事的工作，最近忙了点，家里的事，你多担着。程家的下人都还好，就是那个顾二嫂，有点……但她又是二婶那边送来的，不好请走，你要多留心，别被使了绊子。”程景墨慢慢跟阮秋水交代。
阮秋水知道程景墨的担忧，但她觉得无妨。经过春香之事后，顾二嫂也该知道，她阮秋水在程家的地位是仅次于程景墨的，晾她不敢再过度苛刻下人，只要不是特别过分，她自然充耳不闻，权当不知情。
“我们继续看账本吧，争取早点看完。”阮秋水朝程景墨笑了笑，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