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墨垂下眼睫，轻叹了口气，唇角却扬起浅淡的宠溺笑意。
这丫头虽然长着一副温婉柔顺的样貌，性子却不似任人揉捏的泥团，那般泼辣尖利的顾大嫂指着阮秋水的鼻子嚣张跋扈地叫骂，换了别人家的小女儿兴许早就吓得结结巴巴，阮秋水倒是没令他失望，一双水眸没半点波澜，几句话便将顾二嫂的刁难尽数堵了回去，反让对方哑口无言。
程老爷这才去了，偌大的程家表面上一片祥和，私底下一双双眼睛都盯紧了才担下家主之位的程景墨，他这头还在为接手程家的生意杂事焦头烂额，后院内的纷争矛盾，自然是无暇顾及。阮秋水若是想在这程家站稳脚跟，终究还得靠自己。
顾二嫂走出大堂，看到程景墨正站在大门前发呆，她心生一计，立马小碎步跑到程景墨跟前。“哎呀，景墨你回来了，我来的这两天，也就那天打了个照面，今天可算是遇着了。”顾二嫂笑脸盈盈，一脸谄媚，她将林雨薇拉到程景墨跟前，向他介绍，“景墨啊，我家雨薇和你年纪相当，她在这边也没什么认识的朋友，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她呀。”
林雨薇见程景墨英气飒爽，玉树临风，不禁露出小女子的害羞神情，低头垂目乖巧地站在顾二嫂身旁。
程景墨客气地点点头：“顾夫人客气了，两位作客程家，理当好生招待。”
顾二嫂媚眼一转，声音也刻意放柔和，全然不似先前的飞扬跋扈，“哎呀，景墨真是太客气了，如果不嫌麻烦，那我就多叨扰几日了。”顾二嫂状作亲昵地拍拍景墨的手臂，也不管身后众人的眼光，愣是把先前阮秋水的一番话当作耳边风，冬梅在身后听得仔细，对顾二嫂阿谀奉承的功力咋舌。
程景墨看了一眼站在堂前走廊上望着他的阮秋水，先前阮秋水和顾二嫂的对话，他听了大概，大体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程景墨倒也不动声色，对顾二嫂允诺：“顾夫人，来者是客，程家您愿意多住，但住无妨。晚辈还有事要忙，我先告辞了。”
顾氏原本还想拦住程景墨多套套近乎，不留神却被程景墨溜走，她愤愤瞪了阮秋水一眼，气恼地嘟囔着骂了几句，自讨没趣地走了。
阮秋水背朝外，听到顾氏冷哼后故意踩重力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这才回过身来，却恰巧碰上一双沉静的黑眸，两人视线相触，一时都愣在那里。
“程少爷。”
阮秋水率先反应过来，垂下眼睫淡淡招呼了一句，面对顾氏发难时波澜不惊的脸色也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已经走了么？
联想起他神出鬼没的无声息，方才最初的时候自己和顾氏的对话恐怕也是都给听去了，阮秋水面色泛红。自踏入程家以来，她便一直低调沉默，因着深知这深宅大院里并没有能站出来为自己说两句话的，面对程氏顾氏的刁难每每也只能忍气吞声，但被程景墨从河边救下一事后，便被激出了些锋芒。
她若是不长出些利爪来，由着那些人欺凌，也只会给他平添麻烦。
阮秋水骨里便生了一副倔强性子，程景墨终于松口套上家主之位的束缚是为了她，她终究是心怀感激愧疚，即便在大事上无力为他分摊些什么，这程家上下的暗流涌动，她也得尽力伸出手来安抚平息。
“夫人。”见着场面气氛沉默，乔叔率先出声打破了尴尬，“我有事想请夫人帮忙。”
见阮秋水的目光被乔叔引了去，程景墨径直背过身离开，砚清看了看阮秋水，又看了看程景墨，目光有些惘然，停留了几秒，便快步跟上程景墨身后。
“乔叔找我是有什么事？”
阮秋水只是看了一眼离去二人的背影，便转回目光，开口道。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最近程家动荡多了，闲杂的琐事一时顾不过来，交给外人我也不放心。”乔叔笑了笑，“程家前两年借给陆家一笔钱款，原本说好一年期归还，但时间到了，程老爷没催，这事也就暂且搁在一边，我总惦记着，程家现在也是手头紧，小姐要是方便的话，方便亲自上陆家一趟？”
阮秋水微微一愣，这是让她代程家上门催款？
“好。”
阮秋水莞尔一笑，答应了下来。换做旁人交代这样的差事，兴许是别有用意，但乔叔一向待自己不错，再者她也乐意在这时候分担些杂事。
虽然她是弱女子，但自小风里来雨里去，讨债这种活，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不是，她们家已经是最典型的被讨债之家了。
依然是讨债，但这回主次关系换了。
顾二嫂屋内。
“娘，你就别气了，阮秋水那野丫头不过是口齿尖利些，在这程家还不是不招待见？”
说话的是顾氏的独女林雨薇，正是豆蔻青葱的少女年纪，生得一副肤白貌美好相貌，五官也精致秀气，活脱脱的温婉美人。
顾氏从阮秋水那回来之后就像是吃了火药一般，鸡蛋里挑骨头地训斥了下人一番，还砸了屋内的东西，一张脸涨满了怒气，看上去有些狰狞吓人。
林雨薇起初也被吓得抓紧了身旁的扶手，等她怒气稍稍平息，才敢端了凉茶靠近顾氏，温声软语哄着。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贱丫头能跨进程家大门，还真当自己有程家主母的模样了，看看她那穷酸样子，还有胆子妨碍我！”
顾氏越想越气，接过林雨薇递过来的凉茶喝了一大口，目光不经意瞥见女儿纤细白皙的十指，便定格住了，眼光直勾勾地顺着肌肤往上，最后停在了林雨薇的俏脸上。
“娘……”顾氏的目光太过锐利，林雨薇被盯得发毛，和她对视了好几回又移开视线，顾氏都没有任何反应，林雨薇只得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顾氏这才回过神来。“娘在想些什么呢？”
“这程老爷现下是崩了，但接下了家主之位的，不是还有程景墨么？”顾氏原本阴郁的神情裂开一丝喜色，林雨薇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程景墨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房中也还空着，要我说，便宜了外人倒不如找个自家的。”
林雨薇身体一僵，任由顾氏抓住了纤细的手腕，上上下下摩挲着，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惊喜：“我先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要是你能嫁给程景墨——即便是身份够不上，做个妾，我们也有点计议的资本，这往后的时间还长着，成为程家的主母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雨薇万般没想到母亲竟然将算盘打到了自己身上来，但是见着顾氏一副兴奋模样，也知道母亲有多厌恶那阮秋水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妾位，不忍开口拂了她的意愿，只能木讷地点头答应着。
“要是让那小贱人站高了，指定会反过头来咬我们一口！娘也是为了你能过上好的生活，那些个嫁了高官贵胄的名小姐，哪个不是珠光宝气，穿着时下最流行款的衣裳，吃食也比现在好一百倍！”
“当真？”
林雨薇的眼睛亮了起来，要真能像母亲所说，她也难免有些心动。
“那还能有假！”顾氏白了她一眼，“那程家也是猪油蒙了心，阮秋水那样的野丫头都能入得了眼，你自然不会比她差！你放心，娘自然会为你好好计划一番。”
林雨薇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瞧着顾氏像是突然抓住了稻草一般神采奕奕，也只能点了点头：“全听母亲吩咐。”
“我们这就上街去。”顾氏拽起林雨薇，“女人还是得从美貌下手，那阮秋水整天惨白素淡着脸面，没多久程景墨也该厌倦了她！去选些好的胭脂水粉，要是能……”
趁着这小贱人还没和程景墨有什么，要是能直接爬上程景墨的床榻，生米煮成熟饭，程景墨就是想赖也赖不掉！
顾氏没将后半截话说出来，只是得意一笑，拉着林雨薇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