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晴窗细酌戏分茶
陈小桃、姚璎2019-09-10 11:253,655

  西山茶园,程氏茶坊内,梅师傅正指挥着茶工们将一箱箱的茶叶运进来。

  乔叔领着程景墨进来,指着各处堆积的茶箱介绍:“这是西山茶园的一品茗峰,这是三长老的寒山茶园运来的上品毛尖,还有这些,一共是 18 担 32 斤成茶,其中一品茗峰有 2 担 46 斤,上品毛尖 5 担,其余都是一品炒青……”

  程景墨跟在后面认真的听着,似有若无地点头,目光在茶叶上仔细巡视。 梅师傅和乔叔看着程景墨认真的样子,相视一笑。

  柒月走进来,在一旁的桌上放下一沓货单:“ 少爷,这是各个茶园这一季的产量汇总。”

  程景墨站到桌前,随手拿起一本账本翻看,乔叔站在一边介绍:“各个茶园的产量情况决定各家利润的分红比例,这些都需要少爷亲自过目并加盖印信保存。”

  程景墨点点头,一页页地翻看各个货单,并用桌上木匣内的八个印信分别给货单加盖不同的印信。

  柒月见程景墨做事状似随意,有点担心:“少爷,你能记住吗?这么多货单?”乔叔觉得柒月大惊小怪,“少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当然能记住。”

  程景墨继续翻账本,一边回答:“我长处不多,这算一个。”说完,还朝柒月调皮眨了眨眼,众人看程景墨正渐渐恢复往日的神态,心下暗自安慰,对茶坊的未来信心满满。

  中午,程景墨和乔叔来到西山茶市的一处面摊子前吃面。街边小摊边停着一辆马车,程景墨和乔叔坐在小摊的饭桌上,一人吃着一碗面,程景墨看到一个卖莲蓬的姑娘路过,不由地发呆。

  那日茶会集市上,阮秋水在摊子前和一个小女孩谈笑的画面,程景墨一直记忆深刻,那是他不曾见过的一面:温柔、爱笑,她笑起来,全世界的冰仿佛都会被融化,更何况他的心。只是啊,自从来到程家后,阮秋水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虽然不像从前那边对他冷漠,但这种客气疏离,也实在是叫他不畅快。

  “少爷,听说刘家二公子去给县太爷送礼了,有人看到了,是一个价值不菲的玉观音。”乔叔趁着休息时间,将听闻的消息告知程景墨。

  刘家也是大茶商,和程家向来不对付,经常搞些拆台的事件,两家关系并不融洽。

  程景墨对刘绍坤的做法颇为不屑。程东升历来坚持做生意公平、公正,从不搞这些送礼的巴结奉迎之事,程景墨性格承袭父亲的正直,对这种行径也很是不齿。

  程景墨将跳脱的心思转回,冷哼一声:“那个刘绍坤,自己的茶园不管好,茶叶品质差,就靠着这些旁门左道打开销路,我是不会去做这种事的。”

  乔叔点头称是,见程景墨的面条还剩大半碗,劝道:“少爷凑活吃一口,吃完咱们再去南山几个茶场转转。”

  “嗯。”程景墨埋头扒拉了几口面条,随即和乔叔又奔赴下一个茶场。

  去南山茶场要经过县衙门,此时正值中午,许多当差的衙役已经结束当值,陆续走出县衙门,一身绸缎锦衣的男子,夹在众人之中,显得特别显眼,那是刘绍坤。看他春风满面的样子,看来今天的事情办得应该是妥当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遇到了,拿理当表示一下敬礼。程景墨当即命车夫停车,他下车站定,等着刘绍坤远远走近。

  刘绍坤本来和刘全有说有笑,县太爷收了礼,未来刘家的茶叶生意又多了一层稳固,渠道多了,钱自然滚滚来,挺高兴的一件事,不想遇到程景墨这个浪荡子,真是扫兴。

  刘绍坤见程景墨等在那,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心里当下不爽,想起先前几次交锋总是败北,由此还遭了父亲的责骂,被斥责自己挑事,刘绍坤的脸色不禁黑了几分。

  “哟,程公子,哦,不,现在该称你为程老爷了,你这敢情好啊,托你父亲的福,小小年纪就做了程家主事,恭喜恭喜啊。”刘绍坤敷衍地拱了拱手。

  刘绍坤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口吻,程景墨见多了,不以为意。

  刘绍坤继续问:“听说你英雄救美,救了你小姨娘,怎样,她还好吧?”刘绍坤是和阮秋水相熟的,也买过她的莲蓬,但在此时提起,程景墨顿时黑了脸。

  刘绍坤才不管程景墨黑脸,反正他名字就是黑乎乎的,道:“我跟县太爷在聊事呢,你放着大家主不做,怎么跑这里拍马屁来了?”

  程景墨冷哼一声:“是啊,可惜,家父没教我怎么巴结逢迎县太爷,不然我也是县太爷的座上宾了,就是不知道这县衙的茶水值不值一尊玉观音的价呢。”

  “程景墨,你打哪听来的,我来县衙是办事,什么玉观音没有的事。”刘绍坤可经不得激,顿时急得吹胡子瞪眼,差点要过来揪程景墨的衣领,刘全连忙将他拦住。

  乔叔也将程景墨拦住,“少爷,差不多可以了。你刚接手程家主事人,还是要稳重点好,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们还要去南山茶园呢,正经事要紧。”

  程景墨想想也对,示意乔叔松开手,他整了整衣服,再不理刘绍坤,和乔叔一同离开。

  程家大院里,经历了早晨饭桌上,被阮秋水猝不及防的一顿敲山震虎之后,顾二嫂经过仔细思量,最后决定放弃和阮秋水硬碰硬的想法,转而抓起下人的不是来。

  趁着这几日,阮秋水争取到回娘家和阮大成团圆的机会,而程景墨和乔叔整天奔波在各茶园之间,顾二嫂自恃出身豪门大户,对管家诸事精通擅长,对程家上下要求所有下人按照她的规矩和方法做事,棉被要两天一晒、衣物要当天清洗当天晾晒、厨房隔夜饭菜必须倒掉、打碎碗筷瓷器扣罚月薪……下人们敢怒不敢言,只得一一照办。

  几天下来,下人们的怨气早已积蓄多时,等到阮秋水回到程家,所有下人都围到她跟前诉苦,程家历来善待下人,诸如打破碗筷之事,从不曾责怪下人,只要不行偷盗之事,程家主人甚少对下人严惩和驱逐,然而,几天里,已经有两名下人因为顶撞和不服顾二嫂管教而被驱逐出门。

  冬梅告诉阮秋水,程景墨和乔叔也知道这件事,但是碍于顾二嫂是客人,说辞上又丁是丁卯是卯,两个大男人愣是被说得心服口服。

  阮秋水心想,程景墨碍于程家主事的身份,自然不能对顾二嫂冷眼劝离,但她不同,她没有正式名分,即使言辞上强硬了些,不过担个小家子气,不够宽容大度的笑话,看来,还是得她出马,不然这程家成天弥漫着压抑的怨气,实在是不舒心。

  想到这,阮秋水便决定去找顾二嫂探探口风。正此时,顾二嫂正坐在大堂里和林雨薇一起喝茶,一旁有春香和夏荷为两人摇扇吹风,正前方,两名江湖艺人正在为两人唱戏。

  冬梅跟在阮秋水身后,看到这一幕,颇为不齿,恨恨地说:“老爷在世时,都很少叫婢女扇风纳凉,更没有将艺人请到家中唱戏的习惯,她这倒是会享福呢。”

  阮秋水不置一词,嘴角撑开一抹笑意,走向顾二嫂。“顾夫人,好雅兴,品茶哼曲纳凉,这端的是大家做派,换我是学不来了。”

  顾二嫂见到阮秋水,也露出满脸笑意,“夫人见笑了,我以前就好听戏品茶,我在林家时,这两样是月月不能少的。”

  阮秋水已经坐定在主位上,听到此话,假装好意提醒:“顾夫人可能忘了,这里是程家。”她砖头将冬梅叫过来,让她站在跟前回话,正声问道:“冬梅,你告诉顾夫人,程家如今是谁当家?”

  冬梅乖巧回答:“回夫人,回顾夫人,程家如今是程景墨少爷和夫人当家。”

  “那程家历来的规矩,程景墨少爷可曾改过?”

  “不曾。”冬梅回道。

  阮秋水继续问:“老爷在世时,可曾请过江湖艺人来家中唱曲,只为了贪图一己之乐?”

  “回夫人,老爷向来主张勤俭,从不曾在娱乐之事上铺张浪费。”

  顾二嫂听着阮秋水和冬梅的一问一答,脸色瞬息万变,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不知所措。顾二嫂曾想过,阮秋水或许会以此为挑衅,但主随客便,她是客人,断不敢说什么难听话。然而,如今,她一口一句老爷在世时,将程老爷的行事做派和自己的行事做派作比较,就显得自己的行为乖张,极为嚣张,这是客人不尊重主人家的作风,那主人对客人的尊崇,便无从谈起了。

  “顾夫人,我想您方才也听得仔细了,您的这些高雅癖好,一则有违老爷生前定下的规矩,二则,程家上下早已习惯了往日的做事方式,怕是会怠慢了顾夫人和林小姐,我今天便会向二婶致歉,没能将二位招待好,怠慢了。冬梅,去帮两位贵客收拾一下行李,一会儿送去二婶家中。”

  顾二嫂气得脸涨得通红,她指着阮秋水的鼻子,质问道:“夫人你,你这是要赶我走?这就是你们程家的待客之道吗?”

  阮秋水回答:“所为待客之道,是礼尚往来,顾夫人对程家尊重,程家上下自然尊您为贵客,这几日来,顾夫人的所作所为,下人们告诉我了,我实是看不出有一点尊重。”

  顾二嫂气到快发昏:“你,你一个没有名分的小妾,我叫你一声夫人都是抬举你了,你凭什么在这边对我指手画脚?”

  阮秋水轻笑一声,一双美目迸射出精光:“我是外人不假,顾夫人也不是程家人,您只是二婶的远方亲戚,甚至算不上程家的客人,同是外人,顾夫人在程家里大肆破坏程家规矩,这是不把程老爷放在眼里,不把程景墨少爷放在眼里了吗?”

  阮秋水站在大堂中间,正身直视顾二嫂,堂内五六名下人在一旁,眼光里充满敬佩地望着阮秋水,此时此刻,那个瘦小的身子无比高大,宛如一尊顶天立地的观音石像伫立,看着人间这一场荒唐剧。

  顾二嫂被臊得一脸通红,拉起林雨薇,一声不吭离开大堂,冬梅趁机跟上。

  从南山茶场返回的程景墨一行,恰巧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幕,程景墨的眼神里,多了一分不知名的情绪。

继续阅读:第二十一章 自是寻春去校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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