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欢喜总有人愁。
“老爷回来了,可以用饭了。”三长老妻子程王氏正将几样饭菜摆上桌,三长老程庆亭面色不愉走进来,一屁股坐在饭桌前,对桌上的饭菜一动不动。
程王氏看了一眼程庆亭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祠堂议事不顺吗?”
“哼,”程庆亭冷哼一声:“程景墨成了家主,主理程家生意。”
程景墨是长房独子,按祖宗规矩,当有长房嫡子继承家主,程王氏对此不以为意。
“妇人之见。”程庆亭见程王氏的态度,气更不打一处来,一个猛地起身,“你懂个屁,现如今整个程家,属我们最缺现钱。两个孩子都在英国留学,仅靠这茶园供着,已是捉襟见肘。往日来说,寒山茶园产量都是中等偏下,若非东升暗中接济我,平衡各家收入,怕是现在东旭和东宁都无法再继续求学了。程景墨那不务正业的二世祖哪会懂得这些,我千方百计想把主事人之权抓在手里,不仅仅是想多分些利润,更是为程家以后着想,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程王氏听程庆亭这一一说,有所领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陷入愁思。“那,那以后咱们该怎么办?”
程庆亭气歇,再度坐下,“好在东宁马上就要学成回国了,等她找个好人家,我们也就轻松多了。”
程王氏一拍脑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高兴地递给程庆亭。程庆亭接过一看,表情瞬间愉悦,这是女儿程东宁发来的电报。程庆亭将电报细细看了几遍,喜不自禁,“哎呀,太好了,东宁过几日就回来了。”
“是啊,按邮局送过来的日子推算,东宁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船上了。”程王氏说。
月挂树梢,偌大的程家安静如许,蛙声蝉鸣时而响起,平添几分寂静。
程景墨屋里,却灯火通明,原本摆满毛笔、水墨、宣纸的书桌上,如今堆满了一大摞的账本账册。乔叔继续抱着一叠账本进到屋里,一瞧没地方放了,只得将它放在一旁的地上。
书桌前,程景墨看着八枚印信发呆,也不看乔叔前后忙活什么。
“少爷,八大茶园今年的投入产出和各家的分红流水,还有所有客户的资料以及合
同契约都在这了。”乔叔站在一侧对程景墨说道。
程景墨这才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桌上地下摆着的账本账册,大惊,“这么多?!”
乔叔说道:“这已经是老奴汇总整理后的资料。”
程景墨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了翻,账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程景墨叹口气。“哎,我都不相信自己能把这些看明白。”
乔叔宽慰程景墨:“以前老爷刚接手家业,也是一团乱麻,手忙脚乱,但熟能生巧,等到熟练了,自然说什么都信手拈来。”
程景墨依然苦笑摇头。
乔叔继续说:“少爷最开始拿起画笔,难道就胸有成竹,知道自己会画成什么样子吗?自然不可能,这世界上的一切,都要下功夫,花时间……”
程景墨打断乔叔,“画画是一个人的事,但做生意,我还需要像乔叔这样的得力助手。”
乔叔立即站直身子,正声答道:“老奴是老爷从刀山火海救下来的一条贱命,少爷放心,老奴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程景墨看着乔叔,伸手握住乔叔满是老茧的手,“希望乔叔对秋水也如同对景墨一般。”
乔叔看了看程景墨,沉默半晌,突然落泪,“少爷呀,若是她没有改了八字,说不定老爷就不会死……虽说老奴知道……老爷常年疾病在身……那也是凑巧……但总忍不住抱一丝侥幸,想如果老爷娶的女子八字相合,没准……”
程景墨默默听着,低头不语,事情虽已过去,但伤痛还在,每次提及,心如刀割的感觉依然还在。乔叔抬手作势要自扇耳光,被程景墨一把拦住,“乔叔,别这样,不赖你。”
沉默片刻,程景墨深深叹了口气,“秋水要为爹守寡一生,冲这个,我们程家以后都要对她好一点。”
乔叔点头,“老奴当然知道。只是她是老爷的未亡人,好歹也是少爷的小姨娘了。辈分不同了, 少爷要改口了,这习惯让外人听了去,可不好。”
乔叔盯着程景墨,程景墨轻轻点点头,心潮澎湃,看向别处。
“哎呀,真是不错,家里拾掇地井井有条的,看来咱们的新夫人真是持家有方呢。”这一日,程大嫂来到程家,里里外外仔细瞧了个遍,对程家秩序井然颇为满意。阮秋水作为主人家,陪了一路,对程大嫂的赞赏,只是笑笑,并不接茬。
进到程家这些日子,阮秋水鲜少看到程大嫂露面,此次前来还带了两位生面孔,不知是所为何事。阮秋水里疑窦顿生。
“其实呢,我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景墨和家里的情况,哎,大老爷走了,这家里没了主心骨,怕是会乱,没有女主人,家里的大小事情,光靠乔叔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程大嫂拉着阮秋水闲聊,“但是我今天一看,这家里安置地有模有样的,想来是夫人的功劳。不容易啊。”
阮秋水笑着摇头:“大嫂过奖了,主要下人听话,乔叔管教地好,我没有插手很多。”
程大嫂笑脸憨憨,当阮秋水是谦虚,“夫人谦虚了,现在是茶园淡季,等到真正忙起来了,少不得要抽调人手、安排茶厂事务,那时就更忙了。”阮秋水点头表示认同。
程大嫂话锋一转,“这不,你二婶那边一早就想到了这个情况,托我推荐两个得力助手来,给夫人差遣。”她朝门外挥手,“顾二嫂、林姑娘,你们快进来吧。”
一直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前后进来,一个风韵犹存,一个年华正当,眉目之间还有几分相似。“这是顾二嫂,还有她的女儿林雨薇。她们是二婶的远方亲戚,我和二婶想着,夫人这边缺少有经验的女管家,就说服顾二嫂带着女儿一同过来帮你,夫人,你看可好?”程大嫂为人憨厚,将来意一一说明,阮秋水当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阮秋水此番心记得程二婶,那日在祠堂里,有妇人在堂上找算命先生算过,是她的八字克死了程东升的,便是程二婶。此番她自己不出面,却请了程大嫂来当说客,怕是知道阮秋水记着祠堂一事,不会遂了她的意。程大嫂为人忠厚,鲜少参与这些族内之事,此番请动她,应该是下了不少功夫游说。
阮秋水看向顾二嫂母女,顾二嫂年界四十,依然风韵犹存,想来年轻时也是一方美人,只是眉眼间的狐媚精明,叫人看着有点惊心。林雨薇承袭了她母亲的美貌,生得肤白貌美,一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模样,看得出来,对母亲很是顺从。
阮秋水不明白程二婶的意图是为何,但眼前的这两人,势必是送不走了。她对程大嫂鞠躬道谢:“谢谢二婶和大嫂的美意,我经验不足,确实需要旁人的帮忙,如今二婶和大嫂特地挑选了能人良才过来辅助我,真是非常感谢。我定会好好照顾好顾夫人及小姐,请二婶和大嫂放心。”
阮秋水的一番话,彬彬有礼,程大嫂满意而归。阮秋水唤来冬梅去收拾两间厢房,好好安顿顾二嫂及林雨薇。
顾二嫂、林雨薇随冬梅进入后院,林雨薇对所经之处的雕栏玉柱频频称奇,花园里的鲜花假山,流水潺潺也令她雀跃,反而是顾二嫂,全程镇定自若,举手抬足之间,自有一番气质,仿佛这是自己的地盘一般娴熟。
只要一切按着她的计划走,往后,这偌大的程家,就都在她的囊中了。顾二嫂扫视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窃喜。
程景墨前往茶厂视察,继续熟悉茶园生意诸事,还不知道家中突然多了两位不速之客,更不会知道原本宁静的程家即将迎来一场风云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