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嘴被堵,手用不上,阮秋水只得凭借从小习得的水性,一直憋气,但是饶是憋气时间再长,也终有用尽的时候。阮秋水将身体扭动成鱼儿,试图挣脱猪笼。
突然,她觉得周遭的禁锢突然松散,猪笼的盖子被水冲开,阮秋水凭感觉朝盖口处游去,同时,双手用力挣扎试图解开绳索,或许是命不该绝,阮秋水发现,绳索竟然也被她解开了,她迅速将手解放,然后拔掉堵嘴的布条,准备一鼓作气朝水面游去。
可划动几次后,阮秋水发现了异样,手和嘴是解放了,但是她的脚依然被卡在猪笼的缝隙里,无法挣脱,石头带着笼子一直下沉,即使阮秋水奋力游动,依然无法动弹半分。
阮秋水随即沉下水试图去解开脚上的禁锢,水底昏暗,憋气过久,阮秋水渐渐觉得力不从心,双眼开始上翻,手使不上力…… ……
就在快要坠入水底之际,一只手朝她伸出,握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瞬间抱入怀中,怀抱那么有力,心跳那么坚定,恐惧逐渐没了踪影,阮秋水似乎安心了,任由自己陷入那种放松的温暖。
也许是筋疲力尽出现幻觉,仿佛中回到了小时候落水的那一幕。
“扑通”还是那个冬日,那一阵熟悉的寒颤,小小的阮秋水落入冰湖之中,小手在水中忽上忽下不停扑打,呛水,表情痛苦。除开一开始的恐惧之后,阮秋水竟然觉得就这么死在这个熟悉的茶湖里,也许是一种更好的归宿,夏天荷叶连连,秋日柳枝轻曼,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可是,有人不这么想。一只羸弱的手将她抓住,怕抓得不牢,另一只手也一同使力,将她托上岸。没有见过救命恩人,只听过他的声音,她还清楚记得那略带青涩稚嫩的嗓音里满是惊喜:“她还活着!”
那个声音一直出现的耳畔,和此刻远处传来的呼喊声重叠在一起,仿佛出自同一人的口中:“秋水!”阮秋水原本闭着的眼睛在此时蓦地睁开,发现此时托住自己的人是程景墨!
程景墨水性不佳,幸运的是一下子便很快发现水中的异样,他寻下去发现正是阮秋水的沉水处。他一把将阮秋水抓住,试图将她带出水底,但很快,他也发现了异样,拉不动。程景墨猜测应该是阮秋水的身体卡在猪笼里无法动弹,他随即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后,再次潜入水中,顺着阮秋水的身体找到卡脚处,用力将阮秋水的脚从猪笼里解脱出来。
此时,阮秋水被动静惊醒,她睁大眼睛,同时爷发现脚得到解放了,立即反手揽住程景墨,水中的两人相缠,两人在水中对视,彼此都有默契一起向水面游去。
岸上的乔叔和砚清发现程景墨和阮秋水从水面上浮出头,两人立即上前接应,一个扶住程景墨,一个扶住阮秋水,随后,寒生等几个下人也大胆前去帮忙。
程庆申等人站在原地,远远看着水边发生的一切,脸色没入夜色之中,昏暗不明。
看到阮秋水被救起,程庆申转头离开,众人纷纷跟上。
阮秋水被几个人拉上岸,不停咳嗽,最终缓了过来。她看着程景墨坐在一旁,看得出他耗费了大量了体力,水下救人本就非易事,更何况他腿疾犯了。此时他全身湿透,嘴唇青紫,阮秋水一双美目满含无限情绪,却不曾开口。
程景墨晃晃头,抖去水珠,察觉到阮秋水在看他,他咧嘴一笑:“我没事,幸好来得及。”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他凝视虚弱的阮秋水,眼底有复杂的情绪。
但随后,他便转头跟砚清、乔叔一一交代:“砚清,你回家里拿两件干净的衣服。乔叔,召集程家茶主,我们现在去祠堂。”
寒生插话:“少爷,大长老他们去的方向,正是祠堂。”
程景墨眼神一凛:“那正好。”
阮秋水的心不由得揪起来了,这样的程景墨和平日里嬉皮笑脸,伶牙俐齿的他,迥然不同,周身笼罩着一层寒霜,令人不敢靠近,细想起来平日里来他向来也是狂傲不逊,唯独对她,偶尔会流露出无法猜透的笑意。而此时如冰山严峻的程景墨,他想做什么?
程家祠堂。
程庆申依旧坐在堂前高椅上,程庆亭一番儒雅作风,来回在堂内踱步走动,众人脸色各异,一场比先前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唯有案前的青烟和烛光,依旧如昨。
等到程景墨带着阮秋水施施然齐齐踏入祠堂,程庆亭积蓄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程景墨,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眼前的虽然是一对璧人,却完全不入他法眼。
程景墨没有立即回答程庆亭的话。反而示意砚清,将阮秋水扶坐在堂下后方的椅子上,乔叔站在一侧。自己则走到程东升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刚一坐下,砚清已经将沏好的茶奉上,程景墨喝下一大口,这才回答程庆亭:“三爷爷,我知道在做什么,我在救人。”
程景墨披着一件干衣衫,内里还是湿透的一身,他站起来走动,便有水渍顺着脚步的移动一滴滴滴下,程景墨环视众人,一点点将先前发生的一切和眼前的人脸对应起来,脸色愈发凌厉:“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今天,我就放话在这里,谁都不许动她!”
程庆亭冷哼一声,对程景墨不屑一顾:“景墨,这里是程家祠堂,在座的都是你的叔伯,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你要救她?你凭什么救她?”说到最后,程庆亭几乎是吼出来,之前是阮秋水在众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现在程景墨又对他目无尊敬,祖宗家法,他都不放在眼里了吗?程东升就教出这样一个不孝子?
程景墨直视程庆亭被怒火烧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对他说:“凭我是程家的家主!”
程庆亭不怒反笑了,先前程景墨抵死不肯当家主,这是程家上下早已知晓的,如今又在众人面前说自己的程家家主,这是拿家主之位当儿戏吗?:“你以为这家主是你想当就当的?那也得问问程家众尊长答不答应!”
“家主之位历来传长传嫡,这是自太祖公起就定下的规矩,三爷爷如此反对,莫不是作了什么打算,要坏了这规矩不成!”程景墨并不将程庆亭的讥讽放在眼里。
“你……”程庆亭想要反驳的话被程景墨打断,“亏我程家自诩遵法守礼,各位叔公叔伯也熟读四书五经、识文断字,竟然如此毫无人性对待一个无辜女子,你们不觉得羞耻么?”程景墨环视众人,声音郎朗,眼神似箭,有人悄悄别过头去,全场一片安静。
“啪”一个茶杯摔地的声音于无声处将众人惊醒,程庆亭气急:“住口!程景墨,程家家法面前,岂容你这个小辈放肆!”
程景墨转身直视程庆亭,朗声问道:“那景墨倒要问问了,程家家法里,可有不守孝道一条?”
“你什么意思?”
程景墨:“身为人子,母危不救,是为不孝!”这句话虽然掷地有声,但他的心口却一窒,竟发声困难。
程庆亭对程景墨的说法嗤之以鼻:“哼,阮氏婚堂揭了盖头,拜礼都没有完成,你哪来的孝道一说!”
程景墨:“那你们不也要将她按家法处置?既已拜过天地,苍天便可以为鉴,既已拜过高堂,祖上便可以明辨,既已拜过夫妻,便与我爹结下秦晋之好,便是景墨的小姨娘,既然有天地为鉴、有祖先为证、有我爹为亲,三爷爷莫非认为自己能瞒天欺祖?这是想让我父亲死不瞑目吗!”
所有人都望向程景墨,他站在堂前,案前有祖宗牌位、程东升的牌位,堂上坐着程家的一众尊长,程庆申、程东平……堂下还有众婶婆及婢女下人,他如一尊石塑神像一般站立在众人面前,眼神清澈、面色沉静,仿佛说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砚清悄悄看向阮秋水,阮秋水的眼眸含泪,却没有意料之中的震惊,好像,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