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人能有你这么一位妻子，当真是他的福气。但灵桁，乃至大靖国，有黄大人这样的官员，却不是一件幸事。”
说完，白昀不顾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的谢氏，只朝一旁的下人们挥了挥手道：
“先把你们家夫人扶起来再说吧。”
下人们听了，面面相觑，颇有些为难地起身要去将自家夫人扶起来。
谢氏却是躲过那些下人，双眼通红地看向白昀：
“白大人，我夫君不是不想成一番事业，为百姓谋福祉！要怪只能怪……”
可是谢氏还没说完，便被白昀打断：
“黄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黄大人在灵桁处处被掣肘，他撼动不了大局，所以造成今日这个惨案，黄大人并非主谋。”
“这样吧，我与你说些故事如何？东唐三年，大靖东北出现地裂，华南内涝，西南遭遇邻国骚扰，海域还有流寇隐患，国内贪官污吏泛滥，国库拨下来的赈灾银款被层层剥削，真正到了百姓手里的救济粮饷，却只剩下畜生能吃的糙米禾梗。随着时间推移，流离失所的百姓渐多，加之天气恶劣，国库颗粒无收，却还要减免赋税。”
“可贪官污吏面对这般灾情，却还是无动于衷，变本加厉地盘剥分发下来的赈灾粮饷。饶是贪官污吏府内，歌舞升平，可仅仅一门之隔，却是无数忍饥挨饿、受尽苦难苦苦哀求一碗稀粥的灾民。却正应了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那时候的大靖皇帝身遭净是奸佞蛊惑，终日将自己锁在寝宫中，只顾着成仙炼丹，国内百姓的生死，与他无关，他只想早日飞升成仙。可因着所炼丹药之中有剧毒的水银，皇帝服丹成瘾，竟是早早地就死在了自己的寝殿之中，在位时间不过3年而已。而武彼乾先皇，便是在这个时候，登基当上了大靖皇帝，挑起了这个烂摊子。”
“黄夫人，内有贪官污吏，奸佞大族，无数流离失所的难民，隐有作乱之势。外有流寇骚扰，邻国觊觎，数万大军压境，蠢蠢欲动。先皇所面之局，与黄大人所面之困境，孰轻孰重，怕是一目了然。先皇稍微走错一步，那便不只是他个人，而是举国倾覆，而黄大人呢？”
“他既无性命之虞，也无内忧外患，更不用身负举国百姓的性命重责，可为何先皇能够在这般的困境之中迎难而上，破局重生，而黄大人不行呢？”
“黄夫人，在其位谋其政。我相信圣上将黄大人分派到灵桁担任知府一职，是有他的考究的。黄大人说这灵桁城各方势力盘踞复杂，轻易动不得，那敢问黄夫人，黄大人可曾有哪怕一次尝试过？”
此话一出，莫说是谢氏，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一直都觉着自家主子怀才不遇，圣上不惜才，竟是将自家老爷安排到这个鬼地方上任，多方被掣肘且不说，更是直接被此处的世家架空的权力，越过老爷，行城主之权。
可他们却从未想过，自家主子哪怕是一次，都没反抗过啊！
而他们跟在主子身边久了，时常看见自家主子在公职时间都留在自家院落，半躺在凉亭里，喝着下人们温好的酒，与一旁相伴的谢氏抱怨着自己怀才不遇，圣上行事不公。他们耳濡目染，也生出愤懑不平之心，可他们却从未站在别人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
谢氏听了白昀的话，内心满是震撼，瞪大了双眼看着对方，想要反驳，话到了嘴边却是哽在喉咙里，良久说不出话来。僵持了半天，谢氏才缓缓地从嘴边吐出毫无力度的三个字：
“你胡说……”
可话还没说完整，便被白昀身后突然出现的一人打断了：
“夫人，白大人所言不错，确是我失职，你不必再替我求情。”
众人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到，纷纷回过头去看来人，却是仔细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眼前这个一身污浊，一头白发，满脸倦容恍如六十老人的男子，竟然正是数日未曾归家的黄慕德！
谢氏惊呼一声：“老爷！”
随即猛地起身，却不料膝盖传来一阵剧痛，小腿无法支撑起身的重量，整个人猛地朝前扑去。
谢氏向来身子不好，寒冬之中跪了这么半天，加上自打出事后，她更是因为担心黄慕德，整夜失眠焦虑，心力交瘁，此时已是两眼发黑，用意志力在强撑的，倘若这一摔，摔结实了，后果难以预想。
众人惊呼，纷纷扑上前要将谢氏扶住，倒是小十和老八身手最是敏捷，一个箭步上前，将谢氏捞了起来。
好在是有惊无险，小十将谢氏交给走上前来的丫鬟婆子，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