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靖国,士农工商,层层阶级垒下去,戏子的身份那是比青楼女子的都要卑贱,叠翠这话一出口,只见白昀三人仍旧是面色淡淡,无甚反应,反观那刘管家,听了叠翠的话后,瞬间脸色有些尴尬起来,这三人是好不容易愿意来替少爷驱邪辟害的道士,若此番因着这小小婢子的话开罪了,那是得不偿失。只是另一边又是少奶奶的陪嫁丫鬟,如今又是少爷的通房丫头,十分受宠,得罪了这个,他日后在府中亦不好行事。刘管家左右为难,就没有说话,只观其变。
未曾想,那穿白衣的道长未开口,倒是那小小道童开口说话了,只见他上前一步,走到江涣清面前,此时的江涣清瘫在床上,浑身虚汗,瞳孔放大地直盯着天花板喘着气,十分亢奋的模样,丢在一旁的勺子上仍沾着一些药粉残渣,肖潇端起来看了看,有嗅了嗅,回头对那刘管家与叠翠二人说道:
“贫道略通药理,早些年亦在京城中行医过一段时日,知晓京城之中曾盛行一种名为‘寒食散’的药物,食之有害无益,还害了许多人命,遂被先皇下令禁止销毁。贫道亦有些年月未曾见着此药了,方才在门外闻见一股味道,觉着似曾相识,如今入了屋内,味道更浓,再看江少爷服食此药后的反应……叠翠,是吧?你给江少爷服食的可是被明令禁止的‘寒食散’?”
叠翠闻言,脸颊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双手紧张地握成拳缩在衣袖之下,眼神有些慌乱地四下瞧了瞧,又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对肖潇说道:
“呵!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我家少奶奶?这可是小姐好不容易从京城之中求回来的昂贵名药,有价无市,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害人命的禁药?”
“刘管家,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便敢在此造次,颠倒黑白?要我说,趁早打杀罢了,别凭白地浊了咱府上的风气!三个狗一般的下贱玩意儿,也不看看是什么人,竟敢骗吃骗喝骗到咱们江府头上!”
肖潇怒极,欲冲上去与这叠翠理论,被白昀拦住。站在身后的博溢珩也不言语,只双手环在胸前,作壁上观。
白昀将肖潇拦下,拉到自己身后,笑了笑对叠翠说道:
“叠翠姑娘莫怒,师弟尚且年幼不懂事,就那么一点药理经验,哪里能分辨出这是什么药,即便是您在他面前摆上一份仙丹妙药,他可能也会往坏了说去!小孩子心性,莫与他计较了!”
说罢又对刘管家说道:“少爷这处并无甚可疑,烦请刘管家再带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刘管家应了一声,便领着三人出门,只留下屋内的叠翠,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眼中带着不屑与寒凉。
刘管家带着白昀、博溢珩、肖潇三人在府中转悠了一圈后,转身问了晚上开坛做法,可需要购置些什么,白昀遂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递了过去。
“烦请管家按照这单子去采购置办些玩意儿回来。”
刘管家在瞧见白昀列出的那张单子后,嘴角抽了又抽,抬头看向她,别扭地问道:
“大师,开坛做法祭祀神明,要用到烧鸡一只,烧刀子酒一壶,这个小的能理解……但是,这城北秋娘家豆腐花一碗,加糖不要加盐,城东百坊家桂花椰汁糕一份,煎炸马蹄糕一份,另外城南家的老黄婆炒货铺的五香瓜子一斤……也是开坛做法祭祀要用吗?”
“当然。这些我自有妙用,管家莫多问,只管去买便是。”
“……”
“刘管家放心,我们绝不是来骗吃骗喝的神棍。”
“……”
话一说完,连博溢珩和肖潇都没忍住地看向白昀。
刘管家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头去,瞧了瞧站在她身后时刻散发着无形威压的博溢珩,吞了口唾沫,质疑的话始终说不出口,吩咐了旁的下人招待好白昀等人,便匆匆离去,要着手准备清单上的事物。
望着那远去的管家,肖潇转身质问白昀道:
“方才你作何拦我?我要去撕了那女子的嘴!竟敢如此侮辱人!”
白昀掐了掐肖潇气得通红,粉扑扑的小脸蛋儿,笑说道:
“你还小,沉不住气也是正常。”
肖潇气得说不出话,别过头去不理睬白昀。
白昀也不恼,收回掐肖潇的手,拢在袖子里,望着方才出来的院落,脸上满是和煦的笑着,只有站在一旁的博溢珩清楚地瞧见她眼里闪烁着的寒光。
刘管家吩咐了前来招待的几名下人中,有一个干瘦的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时常地转过身来偷看白昀一行人,每每回头,嘴唇嗫嚅几下,似有话要说,终又胆怯只得作罢,反复好几次,就在他犹豫焦灼不定的时候,身后的白昀突然发话了:
“江府偌大,府中事务繁忙,贫道亦不好叨扰各位,贫道瞧着这位小兄弟有几分善缘,由他代为指路如何?”
那几位仆人转过身来,瞧见白昀竟指着那名干瘦少年,眼中闪过一抹轻蔑,轻哼了一声,也不推辞,为首的对那少年交代了几句后,便离去了。
待那几名仆人离去完全瞧不见身影后,那名少年才敢回头去看白昀,只见她正笑着望着他,好像知道他有话要说那般。少年犹豫再三,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开口问道:
“道长,现下离入夜还有段时间,不知道长可得闲,随奴才去一处地方瞧瞧?”
白昀笑笑,点了点头……
四人一路朝着府宅的西边走去,江府越是靠西的角落,便越是荒凉,走了一会儿,便渺无人烟,明明是个大宅子,下人奴仆外宅人员皆不少,奈何偏偏此处最是荒芜。自打出事之后,更无人敢至此。连带着此处的花丛树木都无人打理,四处是凋零的花叶、残枝,杂草丛生。
那少年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步子,神色畏惧地望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