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圣阳看着突然出现的熙澜心被狠狠地一揪,他怎么瘦得都脱相了?看着他稚嫩却憔悴的面容,“我……”
“贰臣,贰臣……”熙澜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也觉得朕通敌叛国,可通敌叛国为权为财为活命,朕为了什么?”
江夫人满脸泪水浑身颤抖着,她看见自己的丈夫情况也不比自己好到哪儿去。
“忠臣,良臣,好一个死名节的良臣!”熙澜的脸上有不自然的潮红,她觉得自己有些踉跄,“你到底为这个国家和黎民百姓做过什么?守皇权?还想着陪葬?这就是读书人的气节?”
读书是为明事理,读书是为兴家国。熙澜仰头阖上双目,她已经无话可说。回头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城歌,她心里百感交集。再开口,她的声音里只剩下了冷漠:“无论朕这次是生是死,是成是败,你——江圣阳,朕要将你贬为庶人,革除官职,抄没府邸家财,三代以内不得参加科举。好了,滚吧。”
厅内一片寂静。江夫人连哭都忘记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看熙澜,眼见无望又将乞求的目光放到城歌的身上。可城歌只是沉默着,他似乎一直都只会沉默。就在这时,江圣阳动了,他郑重其事地缓缓抬起双臂弯下膝盖,深深跪伏在地最后一次向熙澜行君臣之礼:“臣,遵旨。”
一旁的卢尚彦和玉灵看着眼前的情形大气都不敢出。江嫣被江夫人带着在江圣阳身边跪下,小姑娘看着泪雨滂沱的母亲和沉默的父亲乖觉地没有说话。这些天大家都变得好奇怪,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总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好了城歌,收拾收拾这府里的东西带着你家里的人一起走吧,我知道和师父联络的暗号,我们先去和他会合,想办法分批带他们走暗道出城。”熙澜的话让所有人都惊诧地看向她,江圣阳没想到都这个地步了皇帝还有这样的打算:“陛下,你……”
熙澜不理会他,她转头对卢尚彦说道:“卢将军,现在我们兵分两路,你且先回宫把朕的玉佩交给公主身边的江嬷嬷,让她把后宫所有有位分的妃嫔都召集到一处,最迟到两日后的子时,朕把这边的人都送出去后就到绥化门找你。”
“臣遵旨!”卢尚彦毫不犹豫接下这个任务,却见熙澜自衣袖中取出一块令牌:“这令牌你拿好,回宫后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此令牌秘密放置在九覃殿‘河清海晏’牌匾背后,到时候自有人来取走和朕联络。”
“陛下,那人难道是……”卢尚彦有些激动。
“没错,就是朕的隐卫首领。”比起于孟连和江茉,熙澜反倒信任刘文松更多一些。就连已故的大长公主都是这样选择的,她不会看错人。
卢尚彦将令牌接过收好,“是。陛下保重,臣先告退了。”
“去吧。”熙澜目送他离开,转身对早已看傻的几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收拾!”
几人立刻忙做了一团,江圣阳回后面去叫自己的其他几个孩子,江夫人则带着女儿回房收拾细软,连玉灵也跟去帮忙了。城歌看着他们急匆匆地离开前厅,却没有跟上去。
“城歌,你想好日后该如何安置自己的家人了吗?”直到这时,熙澜才有时间打开自己的包袱吃点干粮垫肚子,顺便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怎么想好,不外乎带他们回墨家吧。”城歌对将来会怎么样一点也想象不出,他转头去看熙澜,却发现她已经靠着桌椅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她咬过的半块烧饼。
她毕竟是太累了。
与此同时,燕倾终于带着玄龙军攻下了贺州的最后一座城池。兵败如山倒,西祁兵撤退出贺州后回到自家地盘仍不敢停留,他们与玄龙交战数次,知道西祁的边境对玄龙来说根本不算能拦住他们脚步的险阻,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无险可守。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西祁来面对战争的铁蹄了,他们已经可以预见到大片土地会就此沦丧,更多的人会因此战死。
预见了悲惨的命运却无力改变,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悲哀。
贺州城是卯时被拿下的。燕倾没有像西祁残军想的那样继续追赶推进,反而一占领这座城池就立刻让玄龙军抓紧时间在城中休整。日落黄昏的时候,豫国公终于带着大批人马赶到了这里。
甫一进城,他就惊讶地发现等在此地的玄龙已经准备好时刻可以开拔,军容肃杀凛冽,完全看不出这是一支刚经历过数日夜激战的军队。
不愧是玄龙。豫国公在心里暗暗称赞,这么多天以来他对燕倾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燕主帅,我对玄龙军是真的佩服。朝攻克夕可开拔,怎么样,你可掠得西祁多少地方?”
“不打西祁,我要调头回京救驾。”这几日下来燕倾的情况不比熙澜好多少,即使是玄龙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获得全胜。
“什么?你不打了?陛下身边自有高手保护,你现在回去能赶上什么?”豫国公在熙澜离开当日就知道她回去了的消息,也知道她这一回去的凶险。可正如他所说,燕倾现在回去已经赶不上了,就算陛下失败贺兰闳也暂不会取其性命。况且,眼前又遇上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大片的领土分明唾手可得,谁舍得放弃这开疆扩土的机会?
“你既然来了,那就守好我们夺回来的疆土,别的事你一概不用管。”燕倾根本不为所动,他翻身上马,“出发!”
主帅一令三军动,燕倾一拉缰绳,他身后的所有玄龙将士立刻跟随上来。他没有时间犹豫,因为他深知,越是在关键时刻,就越要明白自己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选错就会抱憾终身。开疆扩土千难万难,一将功成万骨枯,千百年来莫不如此;可那个人穿越时间的洪流而来,纵使时间流淌千年万年,她也只有一个。一旦错过,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她。
她对他而言已经如此重要,情已透骨,化为丹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