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歌这些天一直在帮忙善后，那些后宫妃嫔和众官员都是他带人接回来的，后妃们已经各自回宫，众官也回了自己府上。不过我听说颖国公府邸在兵变中被完全焚毁，原本留在府里的奴仆也各自逃散，到现在也没有全都找回。现如今，颖国公的家眷都在原靖国公府暂住着，和叶家遗孤在一起。至于颖国公，他一直都未曾露面。”燕倾谈及颖国公时面露鄙夷，这样一个无情纨绔，还不如在外面死了干净。
“还有，江家人的事我都听说了，原本这样的人依我来做绝不会留其性命，念在你已经做出决定，且他们到底是江城歌家人的份上我就算是放过了。”他在进城的时候碰上了胡苏，两人恰好刚见面就要分别，他放过江家人其实还有胡苏的原因。
“说到此次兵变中牺牲的那些人……”他的神色也黯淡了不少，“叶云染已于昨日下葬。丧事是在靖国公府办的，我在叶家祖坟附近选了一片青草茂盛的山坡作为他的坟地。昨日，很多人都去了。”
“怎么这么快就葬了……”熙澜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兀自有些迷惘地喃喃。燕倾眸光温柔地注视着她，他没有告诉她的是，那些被她救出的人听说了她昏厥的消息，为免她再次悲伤，便在她醒来之前就把丧事办了。
“还有卢将军，”燕倾是实打实地感激他，“卢家满门忠烈，以身殉国，我已借你的旨意追封他为护国公，其母为超品诰命夫人，妻为一品诰命夫人。其子女皆各有追封，阖家葬入皇陵。另外，你当时给江圣阳的口谕我也明文昭告天下；同时，恢复靖国公府爵位，由叶云琏承袭，成年之前由其姊代掌。”
熙澜怔怔地听他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心里忽然像空了一般有些怅然若失。“还有刘文松……我亲自主持厚葬了他。”阿兰能够活下来，他想感谢的有太多。
“最后，我把兵变时未能来得及逃走的反叛余孽全都下了大狱，连同他们在后宫中做妃嫔的女儿或姐妹。这些日子刑部和大理寺可有的忙了，等到时候查清他们的所有罪名，是斩首是流放都得有个结果。”
“嗯……你做了我所有想做的。”熙澜觉得精神有些不济，可她很贪恋能和燕倾一起说话的时光。“云归……”
“嗯？”燕倾很喜欢她软绵绵地这样叫他。
“我困了，你要不要跟我在这榻上睡一会儿？”熙澜想着自己还很虚弱，觉得两个人在榻上不可能有什么，就是可以让她抱抱他。
燕倾没想到她会发出这样的邀请，意外之余心里涌上浓浓的欣喜。他脱去长靴轻轻掀开她的被子躺了进去，两人气息交织相融，于这冬日而言温暖缱绻。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
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多欢喜，能与你同衾而眠。
…………
天气寒凉无风，湿润的水汽带着新翻的泥土味飘过人的鼻端。有轻盈的雪花一片两片地飘零而落，让这人烟稀少的山坡更显寂静。
这是今冬的初雪。熙澜被困在病榻上数日，如今大病初愈，便忙着出来散散心，见见故友。
“到了。”燕倾停下脚步。熙澜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视线随即落到了眼前的一方墓碑上。
这里青草漫野，是蕴含新生希望之地。墓地不大，形制普通，却葬着那个曾经燃尽风华的青年人。
“云染，我们来看你了。”熙澜把香烛元宝等祭品都一一拿了出来，像个再寻常不过的友人来祭拜他。
云染，你知道吗，我给了那么多人希望，现在我却看不到自己的希望了。熙澜沉默地凝视着墓碑上的刻字，有些话，恰恰是不能对身边最亲近之人说的。
燕倾看着她沉默的侧颜心头有些疑惑，阿兰特意让他带她来这里，为的难道不是和叶云染谈谈心么？怎么现在过来了，她却一句话也不说呢？现在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有一股淡淡的焦虑在他心底蔓延开，他明显地感觉到阿兰自兵变之围后精气神大不如前。她开始变得淡淡的，似乎不再在乎那么多，就像是半只脚已经踏离了这个世界。他不知该怎么跟她表达自己的心情，更有些不敢开口。
一骑快马从山坡下疾驰而来，扬起了古道上的少许烟尘。二人回头，却是京中的信使，那人下马后扔了手里的缰绳一路飞奔上山坡，从怀里掏出一份手书跪呈给他二人：“陛下，宋国国君派人送来国书，大宋朝的使臣团正在来帝京的路上，预计本月月底抵达。”
熙澜和燕倾对视一眼，“大宋？”
说起这个国家，它的存在感对大齐来说实在是太低。它不是大齐的邻国，位于天下南端，经济虽说富庶却无多少自保之力。放眼如今的天下，北燕和西祁前不久才化敌为友，摆明了是要与大齐对立；东岛则国小民弱，与大齐相距太远，不值得他们考虑。唯有宋国，既有合作的资本，也不至于对大齐形成威胁。
“朕知道了，你回去吧。”熙澜拿过国书亲自看了，挥手让他回去了。
“云归，你对此事有何看法？”熙澜手捧着国书细瞧上面的落款和玺印，大宋的国君，好像姓……文？
“宋国积弱，周围群狼环饲，无论是西边的西祁还是东边的一些凶悍部族都想着从它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燕倾见她总算对事情有了一些兴趣当下知无不言，“若它能与我们结成联盟，则于我们不久后的决战有很大助益。”
决战……熙澜想起了贺兰闳，他卷土重来的时间会是多久以后？两个月？半年？如今他们根基不稳，对手当然是越早下手越好。最多半年、也许根本半年不到，一战定生死的时刻便会来到。宋国若为他们提供粮草财物，那他又会向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呢？
西祁·贺兰别庄
深山老林里，此时已被皑皑白雪覆盖，荒无人烟。这里是西祁的西北角，与中原之国大齐相隔千里。
“听说我大哥死了？”贺兰青钧斜靠在榻上执棋欲下，骨子里一派慵懒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