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部署对付贺兰闳或许够了,可他身后的西祁呢?” 熙澜在人前面上不显,可心里到底还在发愁,她知道云归很强,但他们现在要对付的可是来自多方的敌人,而他们这边却只有云归和自己、以及如今朝中的各位新晋臣工。
“西祁并非铁板一块,就算是实力不可小觑的北燕也有自身的问题。” 燕倾意味深长地给了她一个眼神,北燕如今的真实情况就连别国密探都查不到,只有他依靠自己独特的身份和渠道可以探得先机。
熙澜立刻抬眸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有些急切,能被云归提出来的问题都不会是小事,“什么问题?”
“我也给你交个底,” 燕倾凑近她耳语,“北燕王,也就是我的父亲,身子快不行了。”
什么?熙澜陡然睁大了眼睛, 她转头和云归的视线对上,声音低沉短促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积劳成疾,另外,和我三哥四哥也脱不了干系。”云归眼神清淡,他侧眼小心地环视四周,“现在太子党和成王党争得很厉害,他们根本无暇在大齐这边掺上一脚。”说罢他又看向她,“我提前告诉你此事就是为了让你多点儿底气,别太担心了。”
“嗯。”熙澜听得多少也定了心,“不过……就是……你……你还好吧?”
“父子君臣,十三个皇子,众多的派系,因喜爱我母亲将她收为禁脔,爱屋及乌想起我来就看两眼,想不起来就算了,你认为我对他会有什么感情?”燕倾语气平淡得只剩下了阐述,“他做的是任何一个国君都会做的事,若换做其他国君见到我母亲、又有这么多儿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无怨,源于无情。”
熙澜看到他的双眸没了温度,还注意到了一件事,他在提起自己的母亲时从未称呼过“母妃”二字。
“其实我不喜燕倾这个名字,‘倾’是我父皇照着我母亲的容貌起的,它只会提醒到我母亲那笼中雀的处境。”他垂下眼帘,“好了,我们进去吧。”
熙澜拍了拍他的手背无声点头。
卯时二刻,宋国的使团进了宫。殿外寒气流转,殿里却温暖如春,丝竹管弦之声萦绕在众人耳畔,舞伎舒展腰肢在殿中起舞,宾主之间推杯换盏,气氛一片和悦。熙澜坐在龙椅上看着郑长使向自己举起了酒爵敬酒,抬手从小亭子那里拿过酒爵遥遥一举算是回应。
酒过三巡,熙澜放下杯盏看了季容一眼,后者立刻会意,轻轻挥手让舞伎们退下。乐音适时停歇,熙澜转首看向坐在左手首位的郑长使,一丝笑意攀上了她的面颊:“郑长使在这严冬之际代表贵国国君远道而来,朕感觉到了这背后的诚意。如今天下局势动荡,像今日这样坐在一起的机会两国都值得好好珍惜。郑长使,你觉得呢?”
郑长使看了对面的云归一眼,笑着站起来对熙澜拱手道:“陛下所言极是,这也正是我国国君派我来此的缘故。恕我直言,贵国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小的动荡,且危机尚未解除,百姓也无法休养生息,这样的情形不容乐观呐。”
熙澜嘴角牵起一丝没什么诚意的笑,她与云归对视一眼然后分开,再看向郑长使时目光玩味里又带了些认真:“长使请坐。大齐确如你所说情形不容乐观,不知贵国对此事有何见解?”
她的话音亲切却透着一股冷,那是君威被挑衅的愠怒。座下的使臣团众人面面相觑,有的还忍不住偷偷交换眼神,就算齐国需要倚仗他们,可齐国毕竟还是齐国啊。
郑长使不是看不到随行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在给他递眼神,被熙澜这么一敲打多少也收敛了些,“见解不敢当,只是困境毕竟存在着。大宋不善征伐,但举国之富庶天下皆知。天下粮仓有三,其一西祁司马,其二就是我大宋,贺兰闳投奔西祁同宗,背后定会有司马氏撑腰,而齐国前有灾荒后有祸乱,更需要粮草银两的支持,否则,贺兰闳卷土重来之时陛下独立难撑,贵国危矣。”
“长使此番言论固然有一定道理,但恕在下不能完全认同。”杜默奚站了起来,“贺兰逆贼脱离大齐去投奔西祁,西祁国君会信任他们几分还是未知,可投入多少财力更是难以保证,这是其一;陛下于数月前两次大范围抄没贪官赃款补充了国库,大齐并非没有余力,这是其二;最后,羡阳公的二十万玄龙精锐在崇州一战成名,论起征伐攻守的速度无师能出其右,即使再开战也不会耗时过久,消耗的粮草也有限,这是其三。”
“综上所言,大齐打这一仗虽艰难,却依然拥有不小的胜算,若说大齐危矣,恐怕为时尚早。”杜默奚定定地注视着郑长使,言语态度都不由得让人信服。
郑长使听完杜默奚的言论哈哈大笑,在这殿中听起来格外突兀,他本人也似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贵国多青年才俊,在下真是佩服。不过天下已乱,西祁谋利北燕难道会坐视不理么?就算西祁国内对贺兰闳不信任,谋求贵国的利益总是一样的,说句不好听的实话——”他有些轻蔑地瞥了对面众人一眼,“若被敌人得逞,瓜分内斗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但有些人,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放肆!”
殿内气氛陡然紧张,站在熙澜身旁的小亭子大气也不敢出,这个郑长使意有所指得太明显,也太肆无忌惮了。
怒喝声还在殿内回荡,郑长使缓缓回头看向了龙椅那边。江城歌玉面含煞,一双眼睛凌厉如刀,鼻梁上的胭脂痣再美也只剩下了杀气。陛下的精气神不如从前他也看得出来,对不知何时到来的决战他充满了担忧,如若失败他和燕倾都还有回头路可走,但是陛下却……
这近一年来他在陛下身边看到了太多的不易,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女孩子承受了太多在他看来也不堪重负的东西,让人深深地为她的命运担忧——这是他心里最不愿面对的事情,姓郑的却戳中了他的心病!
“那依长使之见,大齐该当如何?”云归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他随意地倚靠在椅背上,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瞳眸里清晰地倒映出郑长使的身影。
“明人不说暗话,”郑长使对他倒是一副正经态度,“齐国需要我们大宋,如今放眼诸国也只有我们能帮齐国,国君希望宋齐能够联手,由我们给大齐提供粮草军备,大齐呢,只需要给我们一些回馈就可以了——”
城歌有些恼火地看向云归,后者却只无动于衷地看着郑长使:“什么回馈?”
郑长使看看龙椅上神色冷漠的熙澜,又看看对面一副商人相的云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借十万玄龙,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