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
被火舌包围的众人惊恐万状,其实殿内火势本没有这么大,但场面的混乱无疑放大了他们的恐惧。越在高处越是容易窒息,襄雪将身上的外裳脱下来把熙澜身子裹住,将殿顶的琉璃瓦搬开一些,上面早有胡苏接应了过来。
“好了——”襄雪扬起脏兮兮的小脸刚对着自家师父露出傻笑,下面就传来人们更加惊恐的声音。襄雪低头一看,满殿浓烟中隐约看得见有几个刺客作乱,应是丞相叛党的人。
“此地不宜久留,云归很快就会过来了,走!”胡苏再不迟疑,背起熙澜带着襄雪从另一边潜逃出了皇宫。
云归赶到灵堂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了。满殿一片狼藉。可最显眼的,还是停在正中央的棺椁灵位。
云归心里再次被狠狠划了一道大口子。
原本尊贵华丽的金丝楠木被火烤得微微发黑,棺盖被人胡乱地打开扔在地上,棺里面的那人,棺里面的那人……
他不敢想象她遭到了怎样的对待。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晚了一步?又是为什么,向来运筹帷幄的他在她的事上屡屡失算?
他迈开腿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这一看,几乎叫他魂飞魄散。她的脸上布满了新鲜而狰狞的刀痕,腐臭的血水顺着肿胀的脸流淌而下,糊得棺内脏乎乎一滩。她的面目已辨不出,身子膨得很大,将那身华贵威严的冕服撑得紧绷,再不能掩盖她半分凄惨。
云归只觉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偏偏越桀在这个时候过来向他禀报,贺兰闳被那个褐衣人劫走了。这是泄愤,这是报复,剖棺毁尸与挖坟鞭尸无异,与要将人挫骨扬灰的恶毒无异!
城歌在人群中看着云归只觉得心惊胆寒,这人恨得眼都红了,他从没有在谁眼中看到过如此刻骨的恨意。若是他从此性情大变,他们这些人难辞其咎。现在想想,他们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他此刻在云歆身边站着,不也是将她当作了自己的挡箭牌?
满殿的人鸦雀无声,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发出丁点儿动静。硬生生压下心中那头即将撞出牢笼的兽,云归转身,双眼缓缓地将众人扫过一遍,“关闭宫禁,封锁消息,自此刻起禁止任何人出入皇宫,违者,杀无赦。”
站在人群里的叶白瑶眼皮跳得厉害,襄雪已经离开皇宫,不知会不会被他察觉。
“把他们都带到偏殿,饮食上不要短了他们的。”他的命令一下,纵是城歌也只成了他软禁的对象。很快,这里只剩下了他的人。
“把宫里所有地方都排查一遍,但凡还有没逃出去的老鼠,都直接灭口。”
“是!”有玄龙军领命下去了。
“把军中缝合伤口最好的大夫带过来,吩咐季容秘密再备一身冕服。”云归又下一道命令。
“是!”这次是越桀和陶枫亲自领命去办。
云归定定地看着棺中的尸身许久,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个褐衣人能从皇宫救走贺兰闳已经是他有意放水的结果,他又怎么还有余力闯入有重重守卫的前殿灵堂?再者,纵火与毁容,这两种法子无论单取哪一种都能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两种都用了反倒多余,风险也更大。
这里面,定有什么隐情。
帝京城内,褐衣人带着虚弱的贺兰闳趁着城门尚未来得及戒严抓紧时间出逃。从皇宫到城门这一段不长不短的路,褐衣人拖拽死狗般对贺兰闳很是粗鲁,即使他喘息得再痛苦也视若无睹。
“侍者,慢、慢一点……”贺兰闳被他这么折腾得老命去了半条,“好、好歹已经出了城不是……”
褐衣人看了看四周,目之所及都是破烂死寂的村庄。他转首给自己为数不多的手下们使了个眼色,几人各自选了一个方位守着。他看了看眼前胡子花白了许多的贺兰闳,视线再一次落到了他沾了红印泥的右手指肚上。那个地方显眼可见的已经被用力揉擦过多次,红色已经变得暗淡不规整,若不仔细点还真看不出。
“那好,你且坐下,我来问你几个问题。”褐衣人也不走了,有些事现在就得问清楚,若有什么不对必须尽快报与家主知道。
“哎呦——”贺兰闳眼见不妙立即痛心疾首道:“我也正有要紧事要与侍者说呢,你看我这满身大大小小的伤,都是之前被燕氏竖子严刑拷打出来的咳咳……他逼我妥协,要我去做他在西祁的卧底,”他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褐衣人,“我不从,他就真个要往死里打杀我——”眼下他的虚弱倒不是装的,血气不足的他无力地抖动着灰白干裂的唇,“……现在,他手里有一份逼我写下的契书,上面按了手印。此事非同小可,请侍者代为转告静修兄,以求能在圣上面前保我一命!”
褐衣人静静地审视他半晌,“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
天色渐亮,重华宫里还是没有动静。军中善缝合的大夫看了看棺中女尸的情况,心下有了判断:“主上,若想恢复如初已不可能,卑职只有尽力一试,但也需要至少两日时间。”
云归沉默。
简宁知道大夫为难,“主上,此事毕竟绝不可泄露出去,不如丧事照办,让他们先抬空棺出宫,至于这边……”
“就按你说的办。”云归打断他,“把她从里边抬出来,小心点儿,从侧门抬回寝殿。”
“主上,已经清理干净了。”有人匆匆进殿附耳向他禀报。
“把那些人从偏殿放出来,丧仪继续。”灵堂迅速被重新清理出来,换上了新的灵幡,就连金丝楠木棺都重新换了椁。待偏殿里的人们重新回了灵堂,几乎半点儿看不出曾经混乱的痕迹。
“辰时到,起灵——”
哀乐鸣起,巨大尊贵的帝王棺椁由八八六十四人一同抬出大殿,送葬的队伍每出一道宫门都会扩大几分。临出皇宫,大多数女眷各自退下,目送浩浩荡荡的队伍逐渐远去。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濛濛细雨。
微风拂起临街柳,乳燕低飞归巢去,春意正浓。云归走在队伍里,将长街一眼望去,沿途两边都是跪拜的百姓。虽然知道他们不过是依规矩行事,但总也有几分真心吧?从始至终,她最不曾辜负过的就是百姓。
现在,她还在他手里。不过不忙,他倒要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此事背后装神弄鬼?
推荐:
抗蒙传奇:南宋英杰杜杲/陈代平
知我意:皇兄,请自重/鬼畜先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