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五年十二月,胤禛又下令抄了几个当朝高官的家,其中就包括江宁织造曹頫家,也就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家。由于肃清财政积弊,追讨国库欠银,整治贪官污史的手段太过严苛铁面,毫不容情,只要交不出欠款,胤禛便只有一个字——“抄”,短短五年,百余位大臣被抄家没产,人头落地,衰败流离,一向名声不好的胤禛又多了个“抄家皇帝”的名头。
不过对他攻击最多,影响最深远的便要数曹雪芹了吧。兮兮皱了皱眉头,想到这位才高八斗的落魄公子,想到这位写出不朽巨著的义愤才子,心里极不是滋味。虽然你的书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可你的思想,你的出发点有问题啊,你们家欠国库银子难道不该还吗?康熙六次南巡住你们家难道没给你们拨公款吗?你们还不上钱来被抄家难道冤枉了吗?胤禛的励精图治,充盈国库难道有错吗?你写书抨击万恶的旧社会,却把多数的矛头直指胤禛,这又公平、客观吗?封建社会又不是他组建的,做为一个继承庞大烂摊子的中兴君主来说,他做的已经太好了,没有人能比他做的再好了。他对这个社会,他对这个国家,已经做了太多太多的贡献与利国利民的伟大改革,难道你们都看不到吗?为什么你们都要误解他、仇恨他,都不愿意了解他,给他一个应得的公正的评价?
望着窗外的落雪,又要过年了。
这一日兮兮闲来无事,眼珠一转,便学了电视里扮做小太监的模样,让高无庸走在前面,自己跟在他身后,踩着厚厚的积雪,一路行往养心殿。
到了养心殿门口,一名侍卫拦住了兮兮:“站住,你是哪个宫的?”
走在前面的高无庸无过头来喝道:“大胆!”
“是我。”兮兮嘻笑着抬起头。
“原来是贵妃娘娘,奴才该死!”那侍卫急忙跪下谢罪。
“快起来,弘晗。”兮兮伸手扶起了弘晗。
弘晗是胤禔的第六子,母亲便是霜儿,他自幼同其父一般好武,如今十九岁上,在养心殿任二等侍卫。
弘晗,越长越像胤禔了,看着他,兮兮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胤禔。虽说胤禔被永久圈禁,可他的下场比起老八他们却是强的太多了,那深深的高墙又何尝不是一层保护?在那高墙之下,他的儿子越生越多,简直就快爆棚了……
“娘娘……”弘晗轻唤一声,打断了兮兮的联想,兮兮回过神来,微笑道:“今儿可要去看望你玛嬷么?”
弘晗的玛嬷便胤禔之母惠妃,胤禛于登基之初便下令宫中太妃太嫔们可由儿子接出宫外居住,而惠妃的亲子胤禔早被圈禁,她就由允禩接到廉亲王府居住,可后来允禩被革爵又病死,惠妃便又不得不重回宫中。亲子和养子都是再也见不着的了,也只有在宫里任职的孙子弘晗才能有机会去看望她。
“今儿不得空,改明儿再去。”弘晗恭敬地答道。
“嗯,哪天你想去了找人递个话给我,我带你去。”兮兮时常带弘晗去看惠妃,否则他一个二等侍卫也是没有资格在后宫乱走的。
“谢娘娘。”
“我瞧瞧皇上。”兮兮微笑着说了一声,便欲跨进养心殿。
“娘娘。”弘晗上前一步拦道:“皇上不在养心殿。”
“皇上不在养心殿?”兮兮奇道:“那去哪儿了?”胤禛一向除了圆明园和养心殿,就没有的别的活动场所了呀。
“皇上往午门那边儿去了。”弘晗解释道:“想是批折子批累了,散散步。”
“我去看看。”说完,兮兮将长辫向后一甩,微笑着潇洒而去。
果然,隔了好远便瞧见胤禛在午门处的御道上慢慢遛达。到今年,他所有的政敌,他所有看着不爽的人全都被除去了,他的心情自是极好的。
还不待兮兮叫声“皇上”,胤禛在瞧见她与高无庸之后便快步走了过来,嗔笑道:“瞧你,怎么扮做了这副样子!”
“皇上怎么一眼便能瞧出我来?”兮兮学着太监打了个千儿,问道。
胤禛蔑了她一眼:“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兮兮呵呵直乐,笑问:“皇上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雪中的紫禁城,真是绝美……”胤禛叹道:“一直以来,我只顾低头批折子,竟从没好好看过这紫禁城一眼,今儿又见雪落紫禁,便忍不住出来逛逛,好好瞧一瞧咱们的家。”
家?无论哪里,只要有你的地方都是家,我都乐意瞧,不管是金壁辉煌的皇宫,还是茅草碎瓦的寒舍。
胤禛拉起兮兮的手,在雪中慢慢踱步,兮兮温馨地叹道:“日子过的真是太快了,又一年过去了,你还记得上一次拉着我的手是在什么时候吗?”
“怎么不记得。”胤禛笑道:“今年六月去圆明园的时候,钦天监说那两天干打雷不下雨,咱们种在‘多稼如云’的白菜叶都蔫了……”
难得他日理万机,记性还这么好。兮兮嘟着嘴道:“哎,白菜,提起白菜我就难受,你养心殿的伙食还赶不上我那储秀宫的呢,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怎么?心疼我了?”胤禛呵呵地问着,他环顾着整个紫禁城,目光深远道:“朕要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建设一个更加强盛的大清之上……”
这句话,便是他一生的理想、信念和座右铭,他也确确实实做到了,他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大清皇帝。兮兮不禁想到,为了勤政,他自朝至暮,一日万机,朝乾夕惕,夙兴夜寐,就连……就连牌子也没翻过几回……
“想什么呢?”胤禛打断了她。
“呃……”兮兮转头望向那神圣庄严的御道,御道上还有胤禛刚刚留下的大大的脚印,她轻笑着:“听高无庸说,这皇宫里的御道,普天之下只有皇上一人能走。而除了皇上以外,还有两个人,一辈子可以走一次。”
见胤禛默不言语,兮兮接着说道:“这两个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状元。他们分别在大婚和金榜题名的那天可以走一次,是么?”
胤禛扬起嘴角,深深地笑道:“谁说的?今儿便带你走一次,来——”话毕,便不由分说地将兮兮负于背上,跨过汉白玉护栏,走在了御道之上。
兮兮惊得花容失色,忙挣脱道:“皇上,快放我下来,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胤禛拗道:“如何使不得?朕是皇帝,朕说使得就使得!你难道忘了?我曾经说过要背你一辈子的?”
兮兮心头同时涌上一阵酸楚和温暖。我当然记得,那是康熙三十八年,我们刚刚丢了弘暷与念四的时候,你跟我说的,你说:“我就这样背着你,背着你一辈子,我们回家,我们一起……一起走到最后……”
弘暷与念四,他们回来了,又离开了,如今,只剩我们了。你还在我身边,你还记得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还记得对我的每一句誓言,我跨越三百年的时光为你而来,真真是百死不悔……
护栏两旁的侍卫见皇帝背着个小太监走在御道之上,都惊得合不拢嘴,面面相觑,然后又不约而同的齐刷刷跪下,莫敢仰视。
那长的望不见头的御道,那跪的望不见头的侍卫军队,一个伟岸的身影上伏着一颗幸福而踏实的心,步行其中。
最近,胤禛与允祥都染上了烟瘾。烟草于明朝传入中国,清初称丹白桂,雍正以前清代诸帝皆无此嗜好,可一向标榜“敬天法祖”的雍正皇帝,竟也免不了要违反祖制,赶了这一时髦。
起初,中国并没有“鼻烟”这个名词,一直称为“士那乎”。康熙年间,外国给皇上进贡了许多“士那乎”,到雍正年间就更多了,雍正爷觉得“士那乎”这个外国名叫着别扭,便赐名“鼻烟”,就这样,鼻烟这个名词在雍正时代诞生了。
我早就想过,他要是在现代,肯定也是个抽烟的男人,他天天熬夜,工作量太大,烦心事太多……不过,从某方面来说,抽烟的男人也比较有魅力。
兮兮望着苏培盛交来鼻烟一包,胤禛头也没抬便道:“传旨,此烟是怡亲王进的,朕常用,问刘三九陪得来即配作些,若配不来俟怡亲王事毕后向府内要配方做。”
“你这个鼻烟壶的样式好特别啊”兮兮指着胤禛手边的鼻烟壶问道。
胤禛有些洋洋得意道:“这个样式是朕亲自定制的。”
他还真是富有创造力啊,艺术品位真不是盖的。只见那鼻烟壶以水晶玻璃为壶坯,用特制的变形细笔,在口小如豆的瓶内反手内绘精妙入微的龙腾九天画面,真可谓鬼斧神工。
瞧着兮兮惊讶的神情,胤禛接着道:“这个是送给十三弟的,哦,也是他亲自督造的。”
说到允祥亲自督造,兮兮又忍不住插了句:“十三爷日理万机,已经够忙的了,从元年就总理朝政,又出任议政大臣,领户部,管理三库,主管钱粮奏销的会考府,总理京畿水利营田事务,操整两淮盐政……那么多的事,你真当他是铁人啊!前儿我又瞧他腿不利索了,你怎么还让他领着造办处的差事。”
胤禛叹道:“朕又如何不知?可十三弟他跟朕一样都是闲不下来啊,诸多事务都得朕与十三弟亲历亲为,你瞧这朝堂之上,有几人是真心为朕,真心为大清?只有十三弟是朕闭着眼睛也能信任的,旁人,放不下心哪……”
“你们兄弟就是一对劳碌命。”兮兮心疼道:“大事小事,事无巨细,全都自己来,你们这皇帝和亲王当的真是一点都不便宜,连造办处的活儿也要揽在手里。”
“呵呵。”胤禛按了按额头道:“十三弟虽说忙得夙兴夜寐,可他就爱倒腾些小物什、小玩意儿,朕若连他这么点的小嗜好都满足不了,他可是会怪朕的呢!”
天,这个允祥,几十岁的人了,跟胤禛一样,还喜欢忙里偷闲搞艺术创作啊。虽然他们兄弟的性格脾气不像,可兴趣爱好绝对如出一辙,没事都喜欢设计些新鲜玩意出来。比如说圆明园吧,就是他二人合作设计的,还有雍正朝的瓷器,其高雅卓然、绝妙脱俗堪称明清两朝之最。他们,确实是最佳拍挡。
“你们真是打死不离亲兄弟啊!”兮兮啧啧赞道:“大到国家政事,小到设计怀表、鼻烟壶都倾力合作。”
可你知道吗?这样太累了,会累坏的,再过两年多,允祥就要……
兮兮一阵心酸,湿了眼眶,却极力忍住,微笑道:“你们要劳逸结合,不能太玩命了,若是哪天苏培盛没来吆喝一声‘启禀皇上,怡亲王求见’,便真是古今第一稀奇事了!”
胤禛笑了笑:“谁说的……”话音刚落,只见苏培盛恭恭敬敬地进来打千道:“启禀皇上,怡亲王求见。”
兮兮顿时对胤禛投以一记眼神,仿似在质问:“你看,我说吧……”
胤禛面上飞速地闪过一丝尴尬,干笑了两声。苏培盛看了看万岁爷与贵妃,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