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无论如何也预见不到自己的命运就将要在这木兰围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而影响了他的一生。
“四嫂,我没事。”胤祥安慰道:“你瞧,我毫发无伤呢!”
“好了,此事……”胤禔看着兮兮,温声道:“我会帮衬着十三弟,先送你回帐吧。”
“嗯,四嫂,莫要多想,大不了拘个两天,挨几个耳刮子,没事的。”胤祥笑道:“十三弟我皮糙肉厚,是打是骂都经得起。”
怎么办?十三,我竟真的要眼睁睁看你走上那样一条路了么?如果不是因为我……
兮兮心如刀割,垂泣起来。
“你……”胤禔和胤祥手足无措。
弟媳、嫂子在他们面前哭起来,确实有些棘手。
“先回帐吧。”胤禔轻声道。
“四嫂,你是受惊了,四嫂还从未见过十三这般凶恶的样子吧?”胤祥自嘲,继而嘻笑道:“四嫂先回帐歇息吧,等睡醒了,明儿一早一切都好起来了。也许,这就是你做的一场恶梦呢。”
“十三弟所言极是,你先回帐去,莫要多想,剩下的,就都交给我们。”胤禔一手负于背后,郑重道。
混乱、伤痛……
这是兮兮心头最沉重的感受。
可她却不能去改变,也不可去改变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无奈之下回了帐,又将马褂还给胤祥。
兮兮在他临去前的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内容,只是,他是否能够明白?又或许,庆幸他并不明白,哪怕只能多无忧一晚,也是好的。
刷牙,洗脸。
拼命地刷牙,洗脸,胤礽碰过的地方恨不得全都不要了。不一会儿嘴里渗出了血丝,脸也被搓地红肿起来,却还是难消心中的耻辱。
胤禛,你知道吗?我好难过,我好想你在我身边。
“十三弟。”胤禔与胤祥并肩而行,胤禔佩服道:“真是难怪皇阿玛赐你拼命十三郞的名头,果真不同凡响啊!”
“大哥莫要再笑话弟弟了。”胤祥谦道:“待到明日还不知是何情形呢?”
“你害怕么?”胤禔突然停下脚步。
“什么意思?”胤祥觉得胤禔似乎话里有话。
“若你害怕,我们便可……”胤禔放低声音,附上胤祥耳边:“先下手为强……”
“大哥!”胤祥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
“你不怕太子报复于你么?”胤禔反问,接着又“哼”了一声道:“太子素来心胸狭窄,有仇必报。他自己又欲干丑事未遂,定不会先跑到皇阿玛面前告状,却能明里暗里惦记着你,只怕你老十三从此以后,有穿不完的小鞋,走不完的坷坑,防不完的刀剑了……”
“君子坦荡荡!”胤祥不屑道。
“你是君子没错,可太子是小人。”胤禔提醒:“小人常戚戚。”
胤祥疏了口气:“大哥有话直说。”
“太子作威作福已久,恶贯满盈,朝堂上下早已怨声载道,今儿又鞭笞了平郡王讷尔苏、贝勒海善、公爵普奇,还劫持了蒙古贡马,皇阿玛能容他到几时?讷尔苏等已决定联名上奏,我们只需把此事捅了出去,再往火上浇一把油……”
“不可!”胤祥严辞拒绝:“我们兄弟皆是至亲手足,岂能做那自残害之事?况且,若将此事捅了出去,少不得连累四嫂清誉受损,万万不可!”
“谁让你连这也说出来了?”胤禔急道:“你只说劝太子收敛言行,太子不听反而将你殴打便可。他还会自己揪出自己的丑事,道出实情?就算他说了,我们也可以说是他恼羞成怒,反口诬陷!”
“这……”胤祥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十三弟。”胤禔冷笑道:“想不到你平时与老四交好全是一派假象!你们的关系最为亲厚,他媳妇儿差点受了欺负,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你竟然不想为老四,为他媳妇儿报仇?”
见胤祥稍有所动,胤禔接着说道:“你与老四为太子尽忠尽职,任劳任怨,全力辅佐,他居然能干出这种事!兮然是我身边出去的人,这口气我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当初将她送给老四,还以为能跟着老四过上好日子,没成想……”
胤禔也许是心有所触,语气一时竟变得有些黯然幽怨。
胤祥察觉到他的变化,叫了声:“大哥……”
“哦。”胤禔回了回心神,放出话来:“反正于公于私皆再不能继续容忍太子下去!你且考虑一个晚上,明日再给我答复,我们联名奏请皇阿玛严惩太子!”
本来胤祥已略有些犹豫,又听胤禔提起四哥四嫂,心下也忍不住了,终是应声同意:“好,我回去考虑一下,明日再给大哥答复。”
胤禔满意地拍拍胤祥的肩头:“嗯,好好考虑,大哥等你的消息,莫要叫人失望。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啊……”
再说胤祥回帐后,仔细考虑了整整一晚,还是决定暂不与胤禔附议。
参奏太子事关重大,且不说皇阿玛会不会惩戒太子,就是真的搞垮了太子,下任储君又会是谁呢?大哥有勇无谋,行军打仗在行,治理天下却未必能行。八哥德才兼备,似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为了笼络人心也纵容朝中之污浊,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顾。
唯有四哥,四哥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他才同时兼备才略、刚直与坚毅,有一番不怕得罪天下权贵励精图治的铁腕手段与壮志雄心,他是将大清的江山社稷和天下黎民苍生深深装在心坎里的……
大哥军功卓著,八哥深得人心,而四哥却是天下皆知不近人情的“冷面王”,若太子现在失势,无论大哥还是八哥都比四哥占优势。所以,眼下万万不能轻易动作,一切都要静观其变,就算需要谋划,也得与四哥商量方可……
第二日傍晚时分,胤祥来到胤禔的帐蓬跟前,心中早已想好了如何开口,不管他什么说辞,只将他拒了便是。
胤禔帐前侍卫林立,胤祥又不欲麻烦通传禀报,便隔着帐蓬喊了声:“大哥,弟弟想好了,那事儿就算了。”
帐内没有任何动静。胤祥便问身边一侍卫:“大阿哥可是在里面么?”
“回十三阿哥,大阿哥确在帐内,吩咐奴才们严加看守,不得放任何人进去。”
“发生了什么事么……”胤祥自言自语:“难道,太子先对大哥……”
想到这里,胤祥忽觉不妙,直欲闯进帐去,侍卫却仍是拦着不让,胤祥提起一脚将侍卫踢开好远,掀帘而入。
只见胤禔在帐内设有一小套神案及萨满行法用具,口中念念有词地跪在神案前。他手上还拿着的一个扎满银针的人偶,上面贴着用黄纸写的生辰八字与尊姓大名。
那被扎满银针的人偶,竟是胤礽!
“大哥!”胤祥震惊之下失声呼道。
胤禔显是先前过于专注而没能在意,突然被胤祥一声惊呼吓地失手将人偶掉在地上。胤祥走近捡起地上的人偶,仔细辨认,确是胤礽无疑。
“十三弟……”胤禔一脸惊慌失措,磕磕巴巴:“我……”
“大哥,你竟然……”胤祥满脸愤慨。他自己友睦兄弟,正直不阿,无论如何也想像不胤禔竟能做下这种事情!
魇镇,素来都是历代皇室最为忌讳的大恶之举。
“十三弟,太子本来就暴戾不仁,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加快太子的倒台而已。”胤禔强压下满腔的心虚,却仍惶恐不安:“此事,你万不可宣扬出去……”
“大哥若不及时悬崖勒马,继续加害太子,莫怪弟弟,恕难从命!”胤祥拂袖,转过脸去,他实在不能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这是自然,回头我就将这玩意儿烧了。”胤禔面上现出懊悔之意,接着又小声问道:“那……昨晚所议之事……”
“作罢!”胤祥转过脸来面对胤禔郑重道:“大哥,太子再过不堪,也是我等至亲手足。大哥想要的东西,尽可奋力去争取,但这等下作恶毒的法子,实为天理、人理所不容!奉劝大哥早日醒悟,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之事弟弟暂且当作没看到,倘若他日大哥仍不改悔,弟弟唯有,唯有……”
胤祥说着说着已是愠恼至极,愤而无语,急重无奈地“唉”了声,便头也不回地转身拂袖而去。
“十三弟——”胤禔叫了一声,胤祥却径自离去并未停下。
十三弟,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几日后,平郡王讷尔素、贝勒海善、公爵普奇携同一众蒙古王公联名上奏,参皇太子胤礽专擅威权,僇辱廷臣的种种恶行。
康熙待他们告退之后当即宣胤礽前来御帐见驾。
胤礽一如继往的潇洒而至。
虽说他与胤祥打了一架,但皇子自幼习武所学的也是贵族派的武艺,打人并不打脸,所以他只受了内伤或在身上有外伤,而脸上是看不出痕迹的。胤祥武艺高于胤礽,又是获胜的一方,就更看不端倪了。
康熙责问胤礽,却被胤礽全数顶了回去,说是讷尔苏在自己心情不好时老来烦他,还说自己“生而克母”,自己这才一时没控制好情绪打了他一顿。而蒙古王公的贡马,自己也只骑了一下而已,又没牵回咸安宫去,这些人忒也小题大做。
康熙虽心存不满,奈何对太子母亲孝诚皇后赫舍里氏至今仍沉痛哀思,也许是爱屋及乌,对这个唯一的嫡子简直溺爱的不像话。况且胤礽本身又才华横溢,相貌俊美,更是宠到了天上去,事事由他顺他,谁跟他过不去,康熙就找谁麻烦,就算是胤礽做错了事,也是康熙给人家赔不是,而他什么事都没有。
此番又听说讷尔苏提及孝诚皇后,更是不忍责惩胤礽,痛心疾首地挥手示意胤礽退下,这事自己扛了。
胤礽出了御帐,轻斜了嘴角:“跟我斗?哼!”
为了安抚诸位蒙古王公的不满,康熙除大加赏赐之外又是连日与众王公一同骑马狩猎,谈笑风声。
正在酣畅之即,李德全匆匆跑来,跪下道:“启禀皇上,十八阿哥,不好啦……”
“什么?”康熙只觉一阵眩晕。
“皇上——”众位蒙古王公连忙近身护驾。
“朕,没事。”康熙扭转马头:“朕要回去看看十八阿哥。”
说完,便策马返回。
康熙进了帐,见胤祄床边已围满了人,佟贵妃也不住地用帕子擦拭眼角。
“小十八。”康熙快步走到胤祄跟前。
“皇阿玛……”胤祄用微弱的声音呼唤着。
“皇阿玛来了。”康熙摸上胤祄的脸,红得像火,热的像火。
“太医呢?”康熙转身怒道。
“奴才在,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一旁的太医不住磕头。
“皇阿玛……”胤祄的小手想要将康熙拉到身边,康熙见状忙坐在胤祄的床头。
“皇阿玛,不关王太医的事。”胤祄的力气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轻:“儿臣……昨儿晚上梦见了太祖高皇帝,太祖高皇帝还说要亲自教儿臣骑马狩猎呢。儿臣……儿臣一定好好学,不给皇阿玛丢脸。皇阿玛说过,胤祄是大清最英勇的巴图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