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抱着个男人的背哭了个稀里哗啦的安韶诺终于在睡了三天三夜后挖开了双眼。视线依旧是混混沌沌的,沉闷了许久的肚子瞬间爆发,给大脑输了N个饥饿信息,以致于聋长老一打开石头门就看见那小妮子如同潜入了仓库的熊,张牙舞爪地寻找着任何可以下肚的东西。
‘这儿有米粥……’话还没说完,手中的小碗就被一阵风刮走,安韶诺正坐在对面的凳上,狼吞虎咽地喝着稀粥。片刻未过,小碗见底,她伸出手来理所当然地讨来第二碗。接着又是一阵恶狼扑食的姿态,直到桌上的小碗堆积成了小山,她才摸着肚子满意地打了个嗝,一脸迷茫地望着那位送他白食的‘陌生人’。
‘安韶诺,你可还记得我?’
她的记忆瞬间短缺,印象中实在没有长相如此俊朗,身材如此挺拔的中年妇男。虽说是上了年纪,这男人所散发的成熟魅力势不可挡,足以列为白金单身王老五之首。安韶诺像是观赏了一件极其稀有的艺术品,却在瞬间被本能的经济头脑所代替。‘吃了你几碗粥就想和我攀亲戚?’她警觉地望着他,除了那双明亮且又熟悉的眼睛,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又如何回到了清凉峰。
他笑道,‘你那刮胡子剃发的手艺我都学了一半去,到头来你却不记得我是谁?’
安韶诺睁大了双眼,连发声说话都变得困难!眼前这个超man的男人竟然就是那个同她一起生活了整整两个月的驼背大叔?那她之前看到的那张‘帅哥脸’难不成也是他的伪装?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是个不聋不哑的健全男子,白白从她那儿享受了两个月的残疾人待遇。她火了起来,越过桌子向他扑去,提着他那衣领狠狠地说道,‘骗子,骗子,都是一群骗子……’
大叔没想到她来这么一手,愣了半天只知道呵呵地笑,气得她只想找根绳子勒死他。
血气上头的安韶诺支持不了多久,就那么几碗粥哪能补充三天三夜的体力,聋长老轻轻拨开她那只软绵绵的手,拽着后衣领像提了只小猫一样将她丢到了石椅上,这才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臭丫头,用得着跟我玩儿命么……’
‘要是早知道你不聋不哑,我就不跟你说那些……’
‘那些什么?’长老打断她的话,微微来了些脾气,‘你就只肯对着木头聊心事?要真遇上个活生生的人就什么都往肚里吞?难怪会被柏月那老婆子钻了空子,难怪会治疗忘心那么久都不见起色,难怪会……’长老偷偷瞄了眼椅子上的她以确保教训的语气适中,怎么说她都是他疼爱的小后辈,哪舍得骂得太过严厉。这不瞄还好,瞄一瞄倒把大叔吓一跳,那妮子睁着双大眼眼泪汪汪,那两颗圆滚滚的的泪珠晃啊晃的,差点闪到他的眼。长老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领教到这小妖的软硬手法。等想好了安慰的台词再次回头,这妮子挂着两颗大泪珠观看字画,玩花弄草的。
聋长老也不生气,摇着脑袋坐下斟茶,‘既然你恢复的如此神速,今日就下山回去九灵山庄,省得姓穆那小子挂念……’
‘我不!’安韶诺点起右脚,运起安氏轻功,噌噌两下在长老面前坐下,双手撑着脑袋淡淡地说,‘这个年代的男人可了不起了,喜欢一个女人就好像施了天恩一样,不报答接受反倒是那个女人的错了……’
长老一笑,‘你怎么就不说他们正等着让你施恩呢?’
‘那只是面子上的争强好胜……一个为了他的面子想来就来,想撤就撤,还说什么‘根本不曾忘记过’来骗我……而另一个……’
‘你可挑不了那小子的毛病……’长老咧着嘴巴笑得不怀好意。
安韶诺一眼便看出藏在那老男人令人发麻的笑容后的含义,打着哈哈打算蒙混过去,‘你那么喜欢他,干脆收他当干儿子好了……’
‘要真说些毛病……’聋长老并不想轻易地放过她,‘……就是不应该搅得丫头你的心七上八下,没有一刻安稳……’
安韶诺听他这么说,心里猛地一颤,这个老男人,要么不张口,一张口就堵人心口。她装装样子打了个哈欠,‘呵呵!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聋长老哼着小曲离开了方厅去了前院。许久不开口说话,今日可舒坦了不少,他斜头望望屋中的小妮子,正碰上她那双大眼呼哧呼哧地闪着偷看他,他心里一乐,算是确认了安韶诺的弱点,这对治愈忘心可是个重要突破。
人只说要治忘心‘以忘为础’,怎么就没有人试过‘不忘’?
三天前见到那妮子的时候差点没吓得他心脏病,视盲的出现可是忘心恶化最显著的表现,再结合与安灵皿产生的负面共鸣,他甚至怀疑这丫头有极其严重的自杀倾向,直到听见她嘴里的一阵嘟嘟囔囔,才知道又是伤在一个情字。
‘丫头,你出来!’他唤道。
安韶诺也学他,哼着小曲忽忽悠悠地飘出来,‘干嘛!’
‘你也闲着没事儿,跟着长老我游山玩水如何?’
‘游山玩水?’安韶诺给了他一个白眼,‘大叔虽然还年轻,诱拐少女可不好吧!’
长老再次厥倒,‘我是要给你彻底根治忘心!’
‘化骨虫不中用了么?我才刚刚开始喜欢吃这种虫子呢?’她看上去有些失望的样子。
‘游山玩水,平复你的心情,让你真正认识自己的心意,那才是根治忘心最直接的办法!你看之前你同穆笑棋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也没心痛发作么?’
‘那是意外……’
‘死丫头,哪儿来那么多的意外!’
语毕,长老拂袖而去。安韶诺不经意地望着他的背影,暗自琢磨为何长老对治愈她的忘心如此执著。这大叔,若不是个极善的施救者,就是个满肚子坏水另有企图之人,虽说如此,安韶诺对目前的处境倒还十分满意,既能躲避复杂的感情纠纷,又能跟着长老保住小命,在年后开坛之前,这便是最好的时间消磨法。于是,安韶诺又踏上了她习以为常的逃避之路,怎知不久的将来,她最最惧怕的情感问题将给与最严厉的打击,所幸那时的她的忘心得以控制,才不至于被那两个男人逼上绝境。
此时,穆笑棋一拨人已离开了九灵山庄,与邢宿在南宁府南边的一个小镇邕宁约见。比起热闹繁华的宾阳来,邕宁就逊色不少,整个小镇死气沉沉,人烟荒芜,就连看似气派的茶馆酒楼竟也是积满灰尘蛛网,毫不落魄。至于为何选择此地见面,除了某人认为这是邢宿的古怪兴趣外,多数人还是猜想有着必要原因的存在。
如此落寞冷清的小镇多逛无意,过了正午,街上的人便越来越少,上午做着买卖的小贩们也由于没有了客源早早地收摊回家。整条市街冷冷清清,除了零星地几个来往商人外,就只剩下风儿沙的,来来回回地高唱荒凉。
穆笑棋第一个发起牢骚来,晃着扇子一阵心烦意乱的。这鬼城都好过空城,毕竟还有些新鲜刺激的玩。几天来,同行的葫芦们快把他整出了忧郁症,原想着带了个五儿好给他解解闷儿,谁知道这个九灵山庄的首席大侍女竟然得了职业病,专挑人爱听的说,专拣人爱看的show,
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该说话的时候没有半点语法错误,叫人挑不到刺,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带上久儿,就算是七七,此时也会举着个大刀乱跳乱砍,不至无聊。
邢宿带着石如意早已在一酒楼候着,酒店的老板像是从未见过高档次的客人,殷勤地恨不得送上整个仓库的粮食,直到迎进了丁零当啷,衣着奢华显贵的另一批人时,兴奋地边吐着白沫边打着算盘,心想这五年的销售指标终于有望达成。四男二女在酒馆二楼沿窗坐下,五儿拿出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巾,对着桌子就是一顿狂抹,‘我还当是桌上铺了条毯子呢!’在旁的小二实没见过那么大的排场,就连小小的跟班丫头都显高贵,只是远远望着连茶都不敢送上。
以穆笑棋为中心的左边,坐着任老爷子的大公子邢宿,一把长刀架在门柱边,与其本身散发的儒雅气质格格不入。他的身边,坐着白苗族的圣女石如意,一身蓝黑苗服百摺裙,虽称不上是个绝色女子,但五官清秀深入人心,尤其是她所散发的一股清新脱俗的气质,叫人忍不住想买几柱香将她供起来。
右边,顾炎与尉帧玄高大的身材把圆桌衬托地格外小巧,两人都是不爱说话的主儿,穆笑棋恰巧又失去了开玩笑的兴致,再加上个极会做人看眼色的首席丫头,整个场面冷冷清清,尴尴尬尬的,个人只顾想着个人的心事。
小二在一旁看得抖颤颤。这一帮人来的就不寻常,而且还各自带着家伙。他急急地下楼拉上掌柜的,四只眼睛一起观察着那桌人。
‘我看是要打起来了……’小二退后一步,心里飞快地起草辞职信。
‘我觉得挺好,大家安安静静,和和气气,贵人毕竟是贵人,比不得那些俗气的。’掌柜倒是挺乐观,只要有钱赚,有钱赔,砸了酒馆都无妨。
‘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杀气……’
掌柜横扫了小二的帽子,‘乌鸦嘴,见不得别人清静……’
小二的上半边脸忽然黑压压地一片及其阴森恐怖,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掌柜的~~~~你就没听过什么叫暴风雨前的宁静么?’
‘神经!武侠看多了吧……’掌柜挺着肚子下了楼,招呼着小二赶快上菜。
冷菜送上,五儿照旧大大方方地掏出手巾2号,将众人的碗筷清洗擦干净。邢宿清了清嗓子打破冷场,道,‘之所以约了大家在邕宁相见,是因为这几日来,李旭宇的人在此镇周边出入频繁……’
‘这话怎么说?’顾炎来了兴致,引着他把话说下去。
坐在窗边的石如意此时拉拉邢宿的衣角,努嘴示意向楼下望去,‘你看,又来了……’
街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上等料子的胖子东张西望地站在街口,此人相貌极有特色,大鼻小眼,右边脸颊还长了颗不大不小的痦子。此等长相叫人看过一眼,真是想忘都忘不了。
邢宿喝了口茶,视线并没有离开那人,‘这两天,此人与李旭宇的几个手下交往密切,昨日甚至有过钱财交易。我跟踪过他,那街口右拐便是一栋民房,里面住的是一个瞎了眼的卖蚕女,那胖子敲敲门便进去了。’
‘这个胖子我认得……’五儿冷不防的一句话顿时将她变成几双眼睛的焦点,她向着楼下瞟了一眼,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众人的杯碗瓢盆,‘他叫裘胖子,原是在宾阳卖土鸭的,一年前他的店铺关了门,公公伯伯们说他去北边卖土鸭了。那瞎子女人是他的姐姐,被公婆熏瞎了双眼后回来和他同住。原来是来了邕宁,不知他还卖不卖土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