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头顶上的石板关闭,刺眼的火光夹杂着黑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韶诺尖叫起来。
又来了一只大手封住了她的口,要不是大手的主人反应灵敏,三根手指差点被她咬掉。
‘嘘!别怕!’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从声音分辨,这人应该就是她那蛮不讲理的怪人室友。
安韶诺感觉到这地下暗格十分狭隘,上下高度竟然不足一米,左右宽度就更加狭窄了,想要完全展开双臂是不可能的,只有暗格的长度目前还令人满意,
前后够着,竟还有硕大空间。她当时是怎么被拉进来的?
除了黑布龙东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外,安韶诺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现今正趴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而那个男人伴随着轻微呼吸的磁性声音就在她的耳旁响起。
‘这里好黑。’她怕黑,认识她的人都知道。
‘嘘!上面有人!’男人又用大手封住了她的口。她心里不爽他如何能在漆黑一片的情况下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嘴巴,
用力拨开了他的手后,在前方扒拉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个类似鼻子的东西。就着鼻子的右边,她俯下身子凑近了他的耳朵,极其小声地说道,‘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们都是坏人,
而只有你是好人?’
还未等对方做出任何反应,暗格的上方便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安韶诺下意识地将头埋下,隔着他的胸膛,她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沉稳而有序地心跳声。
上方的骚动终于在一阵杂乱的叫嚷声中渐渐安息下来。男人拍拍正舒服趴在她身上的女人,回答她先前提出的问题,‘至少,
你不会把你那颗脑袋埋在坏人的怀里。’
安韶诺被他激得双颊滚烫起来。先前还在辨认上头骚乱中所出现的方言,这男人语不惊人地把她着实吓了一跳,谁叫她现在正理亏着呢,
没想到在这死气沉沉的古代,竟然还能找到一两个懂幽默的人?
‘人都走光了……’安韶诺正享受着这人肉床垫,丝毫没有想要移动的样子,‘难不成是李旭宇的人?’
‘我看不见得,应该只是单纯的劫船事件!’
‘也是!他们家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开捕快店的……’安韶诺听着他话虽然觉得一时顺耳却突然感到别扭起来,
半晌,才猛然醒悟,‘我跟你很熟吗?’
‘很熟!’
他的声线温柔却很轻浮,这个回答倒完全不在小妮子的意料之中,对于以上问题的回馈,通常是某某涨红了脸傻笑几声,
挠着脑袋唯唯诺诺地说‘不熟,不熟’,或是又某某气急败坏地敲桌子摔罐子道‘谁稀罕跟你熟’。她望着黑得什么都看不见的前方,疑惑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在下姓穆,名笑棋,王府的人。’
‘唝咚’一声,妮子的脑袋准确无误地撞在头顶上方的石板上。由于上下左右动弹不得,正处‘紊乱’状态的安韶诺突然头冒白烟,
软塌塌地瘫在了人垫上。
‘在下姓穆,名笑棋,王府的人。’
‘……’
‘在下姓穆,名笑棋,王府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穆笑棋是吧……用不着重复那么多遍!’她埋着脑袋嘴里嘟囔着,
心中一片烦乱不知如何是好!这个穆笑棋就是金溪零口中的那个人,也就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空白处,尽管五儿很是卖力地向她叙述他们的过去,可是这位‘善解人意’的小丫头似乎刻意隐瞒一些重要细节,包括她如何中的忘心,如何去的忘心,为什么服用忘忧草这些事情都含糊地一句带过……以至在她眼里这段‘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完全跟自己搭不上边……听来就像是一场情景剧!
‘你来这儿是要带我回去?’
‘不是!’
听到此话,小妮子暗暗舒了口气。她可不要回洞庭,看到金溪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这男人接下来的那句话惊得叫她吐血……
‘我来这儿是要让你重新爱上我。’
又是一记惨不忍睹的冲撞,‘怎么我以前很爱你么?’
感觉他的脑袋正十分配合地上下晃动时,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自我意识过剩的男人竟然自称是她的前任男友?他可是刚才为了贪图自己舒适把她狠狠丢下床的那个人……她要不是脑袋进水了就是得罪人太多大伙儿联合起来整她。就在她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整句的时候,身下的穆笑棋突然双臂向上一提掀起整个石板,横抱着安韶诺跃出了暗格。
火光已然变小,可安韶诺还是被突到其来的光亮刺地双眼隐隐作痛。她眯着双眼打量着上方的穆笑棋——原来男人真的可以用漂亮来形容。
穆笑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多变的神情,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为了你而中的忘心?’
‘哦?’
‘我还在想,为什么我会去吃忘忧草?听五儿说,吃了那东西会彻底忘掉你是谁……也就是我现在这个状况……而我为什么想忘掉你?’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以前根本不可能喜欢你。’
‘哼?为什么?’
‘你长得太好看,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那你喜欢的是哪一型?沉稳勇猛型?比如说四方园的尉祯玄?’
她猛地抬眼望他,他竟然也知道尉祯玄!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小妮子后悔没有好好地把五儿的故事听全,以致形成现在这个智商一边倒的情形。
‘都说了我跟你很熟!’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吃忘忧草?’
‘因为你饿了,而那时只有那东西放在你伸手可及之处,所以你就吃了。’
她紧握着拳头压下自己想打人的冲动。‘呵呵~你不是想说我这一身的伤口也是因为不小心掉进了带刀的地沟里弄的吧?’
‘不愧是我中意的女人,真是聪明~’
安韶诺丢出一句‘神经病’后便挣扎着跳出他的怀抱。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开始……
隔着窗子,穆笑棋远观离去的十几条船只。船上安静地出奇,显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二人观察火势逐渐变小,似乎没有将要沉船的迹象。
‘奇怪……只听过打劫船只的,没想到这帮土匪连人都抢!’安韶诺找了个空处坐下捶腿。
穆笑棋没有接话,却不知从何处拿出个扇子,装模作样地将它打开摇动。
‘哼!煽风点火的家伙!’她轻蔑地嘟囔了一句,继续按摩着她的小腿肚。
‘近来河贼猖狂……不仅要抢船上的货物,船上的人也一并捉走,
男的卖去关外做苦役,女的自然是卖去妓院春楼……’
‘你怎么知道那间房有暗格?’
穆笑棋轻哼一声,‘这是我的船,怎么会不知道?’
‘王府的船?!’她以为这不过是一般的私船。‘那还真是误上贼船了!’
先是小小吃惊于他的阔气背景,这硕大的一艘船从他嘴中说出似乎并不值什么。听其言,又望其态,安韶诺心中极其不爽他的
‘富贵作态’。
穆笑棋没想到她会吐出这么句怪话,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抬步向前室寻去。妮子见他远去,四周除了未熄灭的火星子外别无生气,
她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驾驶舱中一片狼藉。除了船头的控制盘被砸坏外,就连航运必须用到的罗盘,地图和水都被洗劫一空。安韶诺呆立在零碎的驾驶盘前喃喃自语着,‘要是有个新的安上就好了……’
一旁的穆笑棋耳尖听到此话,笑得差点没岔气。小妮子自知他在嘲笑她对于航海行船的无知,绷着小脸狠狠瞪了他一眼,
便坐在一旁不作声。两人又继续翻找了一阵,除了找到几罐不地道的咸菜外依然没有什么发现。
‘那帮强盗太势利了,竟然抢地什么都没留下!’安韶诺郁闷地缩在角落,空空如也的肚子正不争气地咕咕抗议着。眼见穆笑棋从随身携带的包囊中取出一人分的面粮,
那只完全丧失自我意识的小熊爪在他面前胡乱抓模了一番,直到那闪着金光的饭团被送进一张黑洞洞的口中。安韶诺没了力气争辩,再次回到沮丧状。‘快来人吧,快来人吧,
有谁可以发现船上的火光……’
‘不会有人发现火光的。‘
‘为什么?‘安韶诺睁大了双眼,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穆笑棋指指四处冒着青烟的废墟,方才那声势浩大的火光早已不知去向。
‘火熄了?怎么会这样?’
他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我看你是饿糊涂了!要是那大火不灭,你还能活到现在?’
脑部缺血也的确害得她忘了这一点。她只知道要利用火光吸引过往船只,压根没想这船怎么到这个时候还好端端得不见下沉。安韶诺探出身子仔细查看了船的外沿,
竟没有半点烧毁的痕迹——与船内各舱的狼藉比起甚至可以用毫发未伤来形容。
她更是疑惑了,回头问道,‘他们没想烧船?’
穆笑棋笑着摇摇头。
‘既不毁尸灭迹,又不湮灭证据,他们不怕被抓吗?’
若不是早知安韶诺的‘暴力’性格,听她又是毁尸,又是灭迹的,一定吓得不轻。解释道,‘放火劫船的行当里:‘劫货劫人,
只焚不沉’是行里的规矩。留着残船让人发现:一来是向官府示威,二来是向同行示威。
若是船上任有活口,就好比我们两个,既躲过了搜查,也就不赶尽杀绝了,留着我们自生自灭……‘
‘虚伪!你说这明朝后期宦官专权,老百姓日子难过才出来打劫。现在朱元璋刚刚才做皇帝,还有十几年的太平日子不过就跑出来打劫……’安韶诺猛然收住口,差点忘了这眼前的男人是认识老朱的王府中人,既不知他底细,怎能在他面前提及如此敏感的政治话题。她哈哈得打了两个马虎眼,
不再作声了。
‘来人吧,来人吧,快快发现船上的人吧……’这回轮到叫嚣。
安韶诺噗哧一笑,‘你说这是你的船,怎么连个逃生的办法也没有?’
‘既然一定能逃出去还想什么逃生的办法。’他笑道,‘只是这帮贼人有些难找,竟敢打劫王府运营的客船……’
安韶诺只觉得这人奇怪,看样子他此刻更在乎的是如何把这帮人揪出来打击报复,无奈肚子饿得难受,也不高兴跟他多说什么。
可惜啊可惜,穆笑棋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安韶诺对他的那么一点点好感,就在他把最后的粮团塞入口中的同时给毁灭了。的‘自我意识’论在此时还真的得到了见证。于是,不久之后,
小妮子饿晕了,又于是,不久之后,大船在一片河岸上搁浅,穆笑棋背着安韶诺去到就近的村庄上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