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那个金发的女人正是和徐行有着两面之缘的安琪儿,她正咬牙用手撑起那巨大而沉重的钢架,雪白的额上满是汗珠,脸上满是泥灰,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突然她的头抬了起来,正正盯着徐行,那双湛蓝色眼睛已经变成了灰蓝色,原本美丽的眼神现在有的只是绝望!
“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你不要想着去救别人,别人也不会来救你!”这是师傅的教诲。
“去你妈的!”
徐行又骂了一句粗话,他向火里冲了过去,用力掀开那段足有两吨重的水泥加钢块,赫然发现安琪儿一直用手撑起一块小小的空间,而护在她身下的那个红发女人的小腹高高挺起,那个红发的小女孩子紧紧盯着安琪儿,她们的眼里满是泪水。
“我没事,你救她们!”安琪儿轻声地说道,她的语气平淡得相当奇怪,她的嘴角有一丝血迹,盯着徐行的目光也是相当平静。
徐行盯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脱下衣服包着两个红色的头,抱着两人迅速冲出了火堆,一直冲过街区的拐角,把她们放在一辆警车边上,匆匆地对一个警察说道:“照顾这两个伤员,一个孕妇!”
“你是哪一层下来的?”在路口,一个白发高个男人拉着每一个人的手问道。
“45层!”
“47层!”
“23层!”
“78层!”
“36层!”
……每听到一个答案,他的脸上的失望就增加一分,他突然大声对着人群叫道:“有没有人从一百层上下来的?”
没有人回答他,大家都在摇头,然后快步地走过这个路口。徐行看了看这个男子,他不想对他说自己是从一百层上面下来的,虽然这是个事实,但对这个男子毫无意义,因为他显然是想知道他所关心的某个人或是某一群人有没有生存的希望。
“没有任何希望!”徐行心里很清楚,但让男人保持一丝希望并不比直接告诉他答案更加残忍。
还有,他要去看看安琪儿,那个有着和他一样力量的女人,是不是还活着!
街角,那个从纽约银行来的青年男人表情镇静,正蹲在地上,为一个位亚裔妇女做紧急救护,那个女人的头被砸破了,妇女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大块的血污。血污已经染在了青年男子的白衬衫上,卡其裤上也满是灰土,胶皮手套上也都是血污。福克斯电视台的记者们站在各个位置,拿着摄像机和话筒四处拍着现场的惨况,他们还不停地对着话筒说着话。当时曾喆正蹲在一身边实施救护。面对躺在地上的伤员。
徐行咬着牙冲回那个火区,这时的场面更加混乱了,所有的人都往外冲,天上不停落下重物和碎玻璃,他几乎无法向前走去,好不容易挤到了那个火区,却已经看不到那灿烂的金发,只有更大的钢架堆在上面。
徐行呆呆地看着那片灰色,心中有一丝凉意,但他并没有拉着别人的手问有没有看到一个红衣服的女人从那里出来,那毫无意义!
安琪儿那灰蓝色眼睛仿佛一直在看着徐行,美丽而绝望的眼神也总在徐行的眼前闪现,但他的耳边却总是响起师傅那冰冷无情的话语:“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你不要想着去救别人,别人也不会来救你!”
但徐行终是冲了过去,而安琪儿却并没有握住他的手!
“我没有事,你救她们!”
这是安琪儿亲口说的话,……是她不愿意被徐行救,还是她自己可以走出去?
徐行没有答案。
……
“危险!大楼快要塌了!快离开那里!……”远远地一个声音对着这边狂吼道。
徐行抬起头,大楼的上部化成一片灰土,夹着沉重的钢架向他扑了下来,就在他要被这片灰泥埋入其中时,逃生的本能又回到了他的躯体,在三秒钟内徐行只来得及在人群中向后退出了十七米,躲开了那向他直击而来的巨大钢架,而在徐行身边的那四十多个人都倒在了钢筋水泥之下,溅起了漫天的血花,而他只是被扑了满头满脸的粉尘。
没有时间为那些失去生命的人哀伤了,徐行在四处弹落的巨大重物间闪转腾挪,直到远远地站在了一个安全的街角。
回头望去,大楼的上部已经深深地陷落在下半部之中,而下半部也开始向外向内同时分崩离析,几秒钟后,这里将成为一片死亡之谷!
……
倒下的是南塔,它是九点零三分被撞的,现在是十点零五分,只有一小时零二分,它就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它只坚持了这么短的时间完全是因为它被撞的位置在大楼的中部,虽然也许被损坏的部分并不比北塔更加严重,但它上半部分的巨大重力让它的余生远远比北塔短暂。
“安琪儿!希望你能活下来!”徐行轻轻在心中祈祷,虽然他知道这个希望实在太过渺茫。
摇摇头,徐行按下心中的激动,悄悄地离开了,没走出多远,身后的大厦便像水银泻地一般完全塌了下来,边上的玛里奥特饭店也在这样的剧震中摇摇欲坠。
想到放在酒店里的那些随身物品,特别是那枚美丽而珍贵的鹦鹉螺,徐行长长叹了口气。
都是身外之物,徐行安慰着自己,一面沿着街跑了出去,和他在一起跑的还有许多人,大家满身是灰,只露出两只眼睛,为自己的生命奔跑,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成了只是想要逃避灾难的人,单纯的人,没有种族,没有背景,没有身份。
四个街区之外的一个食品店,这儿看起来已经相当安全了,有一些人站在那里喘着气休息,有的紧急救生员正在为伤员洗眼睛,门里还有一些幼儿园的老师,他们怀里抱着两个婴儿,还时不时招呼身边一两个大点儿的孩子,让他们不要走开。
“嗨!知道七号楼在哪儿么?我们已经转了很长时间了!”一个老师拉着徐行问道。
“七号楼是在那个方向,但你最好不要过去!”徐行看了看这群孩子,“你们就这么带着孩子跑?”
“我们先向东,后又往北,带着十个孩子跑了快三英里了,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看到到处都是逃命的人!”一个女老师无奈地说道。看来在逃命的途中,这些老师和孩子因为惊慌恐惧,早失去了方向。
“是啊!他们必须自己跟着我们跑,因为我们要抱不会走路的孩子,所以就不能抱他们了,”另一个女老师说道。
“老师对我们说,你已经是勇敢的大孩子,使出所有的力气往前跑吧。”一个孩子拉着老师的衣角说道,另一个孩子也笑着点头,可怜的孩子们一点儿都不知道他们周围已经发生了非常恐怖的事,还兴高彩烈地一路说笑,以为老师和他们玩一种新游戏,也许自他们出生以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呢。
“你想去七号楼,那太危险了,”徐行看了看这些人,摇了摇头,看到食品店门口停的购物车,“用手推车推着孩子吧!”
“是啊,推着车跑可省事多了!”大家恍然大悟,然后众人纷纷把孩子装上车子,有人用湿毛巾擦去孩子们头上脸上的灰尘,有人拿水给孩子们喝,开始有一些男士帮忙推车。
“这些孩子的父母几乎都在世贸中心上班,”女老师低声地对一个男人说道,“其中,好几个就在双塔楼里,……”
“……”那个男人沉默了一下,脱下西装外套盖在孩子们的头上,挡住落下来的碎石粉。
十多分钟后,在一个街角,徐行和这群保姆们分了手,独自拐向另一侧的街头。这里的路面上开始有了车子,徐行招手想拦一部车,结果没有一辆车有空,每辆车都带着人急急地逃离这个地方。
徐行苦笑连连,前面就有一家酒店,但天知道这个地区明天会不会有原子弹爆炸呢!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突然在远离徐行的车道上一口气跨了两个车道停在了他的面前,徐行叹了口气,他一看到那急转弯的招牌动作就知道是汤姆了。
拉开车门,后座上已经有了一个人了,他先是惊恐万分地看着汤姆明显地违反交通规则,接着莫名其妙地看着一个浑身尘土的黑衣人坐了进来。
“这是我叫的车!”男人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话。
“走吧!”徐行轻轻说了两字,根本不理后座男人的抗议,汤姆脚下狠狠一踩油门,车子飞也似地跳了出去,挤入了车流之中。
车子缓慢地向着北开去,徐行一面看着窗外惶恐的人群,一面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有节奏地收缩着自己的腿部肌肉,不一会儿,他已经感觉到那颗子弹已经缓慢地向着创口处退了出来,一分钟之后,它已经到达了入口处,徐行解开裹着伤口的布条,左手轻轻一捏,一颗色泽发暗的银制子弹已经落在他的手上。
“你受伤了?”汤姆好奇地问道,他原本应该表现出惊奇或是恐惧,但他只是好奇,而徐行对他的好奇一点都不惊奇。
“没事!”徐行看着手中的子弹,本想随手把它扔到路边的垃圾箱中,但转念一想,又把它放回到自己的口袋里,重新裹上伤布。
后座的男人面无人色地看着这一幕,他开口问道:“那是什么?”
“水泥块!”汤姆随口回答。
“看起来象个子弹!”那个男人说道。
“子弹?”汤姆冷笑着说道,“你看过用手把子弹从伤口里取出来的么?”
后面的男人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徐行微微笑了笑,又恢复了那副冷冷的表情。
又是轰然巨响,徐行微微闭上双眼,仿佛看到那北塔也化成一堆废墟。
百老汇大街上的车子很多,车速极慢,回头望去,整个下城完全被烟尘所覆盖,一辆银色的奔驰敞篷跑车停在路边,车里的男人满头是汗地打着火,可是就是打不着。
车上的收音机正在大声地播放着新闻,“两架被劫持的美国波音客机撞上纽约世界中心一号和二号楼,导致两幢楼先后倒塌,成千的人死亡。”
“天哪!太可怕了!”后座的男人双手抚住了脸。徐行转过头看着身后已经消失了双子大楼的纽约天空,想着那个消失在水泥灰烬中的安琪儿,他的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人力有时而穷,在这样的情况下,有时也只得随着命运的摆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汤姆拍着方向盘问道。
“一架飞机撞上一号楼94层,另一架撞上二号楼的78层,二号楼先塌,一号楼刚才刚塌的!”徐行简单地说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
后座的男人抚着脸,大声地抽泣着。
……
警察已经布满每一个街角,随着第二栋楼的倒塌,纽约也变成了真正的战场,街上的警车和救护车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声响,本来就不是很安静的城市变得更动荡不安了。
所有通向下城的道路已经关闭了,人们在军队的保护下离开下城,无法自由进出,电话也由大量的需求而超载,曼哈顿岛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