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若以血为引,唤醒了她。他……会以公主之礼前来迎娶,时间就定在年后三月。当时她性命堪忧,我来不及通知父王,便允诺了公孙若。”凤凌落寞地说完,不等沐帝发话,转身离去。
银妆千里的皇家陵墓园,沐帝挥退了身后跟随的大队随从,独自一人站在一块硕大的凤仪碑前。他走近,伸出手,一字一字地抚过那玉石碑上的字——圣佳皇后唐糖。
“唐糖,我阳终还是没有去看你的女儿。”沐帝对着墓碑低低地说。
他叹出一口气,苍劲的手指停在唐糖两字上来回抚过。
他最终,还是没有将唐糖贯以凤唐氏。
或许,唐糖才是她最想做的。
寒风呼啸而过,吹乱了沐帝的发,纷乱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在他周身乱舞,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天他对唐糖说:“孩子是你救回来的,就由你给他取名好了。”
“这样啊……小王子的母亲姓凌是吗?那就取名他母亲的姓氏凌吧。”唐糖浅笑着逗着沐帝怀中的小王子。
沐帝见她如此喜欢这个孩子,便将孩子交到她手中。
“凌?凤凌!”沐帝复复念着这两个字,而后,看着唐糖,温暖一笑:“果真是个好名字。”
凌,凌驾,有高升之意。
沐帝见唐糖对小凤凌如此爱不适后,心底忽生一计。
“唐糖……”
“嗯?”
“……”
“你看,她哭了,是不是饿了呀?”唐糖抱着逗着怀中的小凤凌,刚才还好好的,睁着对又黑又亮的大眼,扑闪扑闪地看看着她。
她才应了一个字,小凤凌便扁着嘴“哇……”的一声,豪气冲天地哭了起来。
唐糖急了,也顾不得自己舟车劳顿好些天的疲惫,抱着小凤凌转身便往侧殿走去,甚至忘了沐帝的存在。
“唐……”沐帝刚想唤住唐糖,却只见她的紫色披风的一角轻轻地闪过转角处,人已然消失在他面前。
“皇上……”沐帝身后的内监上前来,看着唐糖消失的方向道:“要不要奴才去将殿下唤回来?”
“赵杜。”沐帝看了眼身旁的太监总管赵杜。
“你该改串口叫皇后了。”沐帝娶后的典礼,订在三天后。而这天,沐帝的第一位皇长子凤凌出世。
大沐与其它诸国皇室都有一个说话,立嫡立长。意思是如果没有嫡出皇子,那便是立长子。
沐帝开始有些担心凤凌的到来,到底是好是坏。
如果唐糖在意,那他该怎么办?
难道,真要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处死?!
“奴才知道罪,那……”赵杜立马跪了下去,额头触在地面请罪。
“皇帝哥哥……凌儿没有奶娘么?”侧殿与正殿的入口处,唐糖抱着哭闹不止的小凤凌又折了回来。
“……赵杜。”沐帝迎了上去,习惯性地扶着唐糖又因到暖炉旁坐下。
“奴才这就去找。”一个不受宠的美人,从未被人正视过。
虽说怀有龙种,但没得到沐帝的批示,她以及将来生出的龙子凤孙在这宫里是毫无地位的,吃穿用度都会成为个大问题,她用什么去请奶娘?仅是孩子身上流着皇室的血液么?!
赵杜额角冷汗直冒,皇室血脉,在受宠受关注的情况下,尊贵无比。在没人欢迎,皇帝不爱的情情况下,他还不如做根宫外的狗尾巴草。
唐糖看着赵杜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知道这是个不受关注,甚至是无人问津的孩子。凌美人还能找到个产婆,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她与沐帝算得上是亲梅竹马了,皇宫,是她长大的地方。她知道,这里的黑暗与残忍。
“你快点。”唐糖对着快跑出门的赵杜道。
“是。”赵杜,急急停住,朝唐糖一辑,又转身朝外跑去。
唐糖侧身,倒了杯桌上的水喂着小凤凌,对身旁的沐帝道:“皇帝哥哥,你将凤凌送至我的神女宫去吧,由我来照顾可好?”
“……好!”
寒风越刮越急,赵杜从远处跑来,“皇上,看样子,又要下场大雪了,得早点起身回宫。”
沐帝恋恋不舍地靠着碑坐下,“你先下去,朕再待会儿,就回去。”
“是。”赵杜只得恭敬行礼,然后退下。
他知道,皇上说的一会,指不定是多久。但他已经习惯了,皇上与圣佳皇后,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们的感情……他只能用纠结两字来说。
“唐糖……当年,朕是不是错了……”他们当年的路,难道又要让他的儿子和她的女儿从头再过一次。
沐帝伤情,他在凤凌的眼中,看到了当年自己对唐糖的执着。
只是这孩子比他更执扭,狠下心,为救自己所爱,居然亲手将她送进了别人的怀抱。
当年的自己,不也是为了这座江山,大沐的天下,而将唐糖送去了瀚玥么?!
唐糖回到他的身边,依旧是笑,依旧温婉善良。只是,她的笑中始终多了些如烟如雾的朦胧,让他看不真切。
沐帝与唐糖的婚典如期举行,婚后他们过得也很幸福。夫唱妇随,形影不离,羡煞了多少后宫佳丽。好影依旧,一个多月后,唐糖有了身孕。
沐帝和唐糖都没有如期的兴奋,那夜,迟迟未开的梅花一夜齐放,开遍了沐宫里外。
唐糖哭着跪在皇后寝殿里,声声泣血似泪。
她腹中孩儿是玥明帝的,在她回来的前一天,沐帝与凌美人的那一幕同样在唐糖身上上演了。只是玥明帝与唐糖,多的是唐糖自愿的。
唐糖心中有怨,带着对沐帝的爱,背负着大沐神女的盛名,以弱女之肩,承载了大沐国民的全部希望,只身单赴瀚玥。
在瀚玥,她看到了玥明帝,那个男人,拥有着后宫佳丽三千,却并不幸福的男人。
唐糖说,玥明帝与沐帝不一样,玥明帝身处帝位,却并不快乐。江山权势与他,不过是一道枷锁。
所以他不在乎国民怎么样,国民怎么看,在见到唐糖第一眼起,即为她的美艳容颜,也为她那清尘脱俗,善良纯澈的气质所迷。
玥明帝的爱,一发不可收拾。在他的眼里,看不到江山天下,在他看来,只要唐糖喜欢,那便是天大的事。
唐糖想念大沐了,玥明帝便命人在御花园的游湖旁建了座与大沐宫里一模一样的神女殿。唐糖喜欢大沐的秋风,红枫铺天盖地,满天满地的红叶菊花。玥明帝便命人在御花园的一个园子里专门种了枫树菊花。唐糖喜欢看兰花,她觉得那是最高雅明洁的一种花,于是瀚玥皇宫当年的神女殿里,不分冬夏,处处角角,全是玥明帝命人精心栽护的各色兰花。
唐糖将那一切看在眼中,一个全心全意,心里眼里都只有她的男人;一个俊逸成稳的帝王,以帝王之势为她冬暖花,夏置冰,她想不动心都很难。
唐糖爱玥明帝,那是种出自心底的感激与被保护的心悸。可她是大沐人,早晚有一天,她都得回到大沐。
玥明帝也深深的明白这一点,看着唐糖为大义与情爱折磨得日渐消瘦的容颜,于是他发动了那场几乎是毁天灭地的瀚沐之战。
这场战争,只为美人。
战后,瀚沐两国两败俱伤,国民疲惫,唐糖最终还是回到了大沐。
沐帝眼开眼,疲惫地对着身后的华丽的玉石道:“我以为,我的唐糖最终还是回来了,一如过去一般的纯善。你没变,善良纯澈。可你的爱,却不再属于我。唐糖,我的执念也很深,对你的爱,更深。以至于这十几年来,我每夜梦回,都是满室凄良。梦中所见,无不是你泪流满面,即是伤痛也是哀愁的容颜。可我却再也没机会挽回什么。上官粲也同样执着,他的爱,是很无私,可是却让你受到了那样的伤害。唐糖,你说,如果我放任芊语不管,你会不会伤心……”
小娥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从侧殿进来,却未在殿内找到唐芊语。
她急急地放下药碗,抬起头来,却看见那抹浅紫孤寂的身影此时正站在一株光秃秃的枫树下。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她乌黑如墨的青丝在风中飞扬,浅紫的衣衫似要挣脱拉扯着她的纤弱身子,向高空飞去。一黑一紫的颜色,在她周身划开一道道凄美婉然的弧度,好美,美得触目惊心,美得铺天盖地,全世界此刻似都只有她的存在。又好似,有丁点而的破坏,她便会随风飞去。
小娥屏住呼吸,她怕自己的呼吸声会把唐芊语吓跑。可,她又怕自己不出声,唐芊语从此便要从她的世界消失。
蓦然回神,小娥为自己纠结的想法好笑。拿过屏风上搭着的披风,急步跑向外面,将披风披在唐芊语身上。
“公主,你怎么又出来了。”小娥嗔怪。
“小娥,你为什么不走?”醒来,对唐芊语来说,像是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弃她而去的二师兄回来了。一直默默陪伴着她长大的梵愿辳思却突然间离她而去。一个算不上熟悉,甚至是彼此利用,在瀚宫里勉强彼此相互照顾了几月的小娥成了她唯一没变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