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人穿梭而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逆行穿过人群的花绽,抓住一边路过的人,匆匆的问道:“见过一个小女孩儿吗?这么高,六七岁左右……”
人人匆匆而过,并没有人认真去听她说什么,都摆摆手就离去。
她就像是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觅着没有一点儿方向。
走的累的没有点气力了,花绽扶着一棵树正准备喘口气,忽然一根马鞭从上伸了下来,径直挑起了花绽的下巴,倒影下来一片阴影将花绽整个人笼罩住。
微微颦眉,花绽抬起头来,阳光从树叶之间穿插而过,照到高高在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有着灰蒙蒙的眸子,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见花绽抬起了头来,男人挑起嘴角玩味的笑了一下,然后摸拭着下巴尾音上扬的说道:“果然是你。”
乞颜拓?
花绽心中猛地一惊,一下子清醒过来,整个人一激灵条件反射的想喊人。
可是打眼看去,这河边的一片,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都走的差不多了。
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也并不会有人来救她,看着花绽得反应乞颜拓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明媚的阳光笑容,“怎么?”他扬声问道,“害怕啊?”
说着他收回自己的马鞭,闲散的插在身后,然后翻身跃下马,也四处打量了一下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落单了?放心吧,”他说着依旧笑了下,“怎么说你也是凝眉的妹妹,本王怎么也不会害了你。”
他已经自称本王了。
花绽瑟缩了一下,并不打算和他过多纠缠,转过身就要走。
还没有离开两步就被乞颜拓从后面握住了胳膊,花绽有些恼怒的回过头:“做什么!”
“没什么~”乞颜拓语调上扬,饶有兴趣的说道,“我看你在这逛了几圈,找什么呢?万一我能帮的上你呢?”
花绽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余光打量了一下附近,并没有乞颜拓的人。
她有些不解,这个人现在不是应该在嘉峪关的城门口吗?怎么这时候在这个地方,身边也没有别的侍卫,她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是有什么阴谋,有什么地方不对。
可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找什么呢?”乞颜拓又催促的问道。
被他绑架过的花绽,对他没有任何好感,况且酒楼那上下十几口人为了诬陷燕王,她还记得。
可是她也离不开半分,男人的手用力又宽大,牢牢地攥住她,她挪不开分毫。
没有办法,花绽只得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找个小女孩,六七岁,穿着一个桃红色的小袄。”
“欸?!”乞颜拓挑了下眉,似乎是知道,“这个小女孩我刚才还真看见了。”
“在哪?!”花绽一下子扬起声音来,迫切的问道。
“上马来?”乞颜拓翻身上马,然后伸出了一只手,对着花绽摊展开来。
花绽瞥了一眼他的手,并没有动,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告诉我在哪里就行了。”
“你不上来?我怎么告诉你?”乞颜拓扬起嘴角笑了笑问道,然后打量着花绽眉眼里全是打趣,像是一个猎人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他所在乎的不是将这个人如何撕裂,而是玩弄她,看她在自己的手掌心团团打转。
犹如把玩一只小小仓鼠。
“你要再犹豫一下,别怕是尸骨都凉了哦。”他在话语上又补了一句。
见花绽依旧不动,他终是没了耐心,一把拽起来花绽的肩膀,像是抛一个物件一样拎起来抛到自己的马背上。
随意的甩在马背上,乞颜拓一蹬马,然后绝尘而去。
儒意从外面跑进来,看了一眼坐着一动不动的赢祀,轻咳了一下让赢祀回过神来。
花绽不见后的两天,儒意一直没有休息,有事了就去做,没事的时候就这样静静坐着发呆,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他也不会去过问花绽去了哪里,也不会催促别人去找。
像是在耐心的等待,就这么一直晶晶等下来就会让她回来一般。
听到声响,赢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来人语气平静的问道:“怎么了?”两天来一直没有休息的赢祀,脸上带着一股透明的惨白,唇上也没有一点颜色。
“王爷,花夫人没有找到,但是来了一个客人。”儒意说道,然后看了一眼门外,有些犹豫的说道:“谢景忱,谢小少爷来了。”
“景忱?”赢祀挑了一下眉头,然后回过神来,“人呢?”
儒意抬高了声音说道:“进来吧。”
他话音刚落下来,门口就走进来一个人。来人身穿一件白色古香缎直裰,腰间绑着一根靓蓝色蟠离纹银带,一头乌黑的长发,身形挺直,一双深邃犀利的眼神简单的打量了一下屋子之后,最终落在了坐在边上的赢祀身上。
谢景忱走近了两步,然后一撩衣袍,双膝跪地,就算是跪在地上也身形挺拔。
他不卑不亢的说道:“草民谢景忱见过王爷。”
竟已是如此生疏。
放在以往,谢景忱早已跑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嚷嚷着祀哥,景忱是和小乔差不多的年龄,可是现在却是这样的冷漠,这样的……熟敛。
“起来吧,”赢祀摆了下手,然后对着儒意吩咐:“叫人沏茶来。”
“是,”儒意说道,然后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谢景忱,这才走了。
谢景忱并没有起身,而是说道:“我有错在三,”他说着眼神锁在赢祀的身上,眸子中沉淀着深深地懊悔和……黯淡的愤怒。
“一,错在对花夫人有痴迷之心;二,错在辜负苏先生所托,将解药迟迟送上;三,错在绑了花夫人,对其有非分之想。”谢景忱不卑不亢的说道,虽然是在认错,但并没有任何道歉的愧疚姿态。
倒像是在叙说一件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似乎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赢祀并没有接话,而是看着他,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谢景忱垂下眼睑,狭长的睫毛微微的抖动,他虽然已经褪去了年少的模样,整个人变得棱角分明,可是眉眼之间的青涩和还是能探寻到丝缕。
“关于我的过错,请王爷惩罚。”谢景忱说着然后低头,轻轻的在地上扣了一下。
是认错的态度,以前的景忱虽然是个孩子但是骨子里还是带着孤傲。
不像是这样愿意低头的样子。
赢祀伸手揉了揉紧蹙的额头,有些倦怠的问道:“然后呢?”
“我不知道夫人如何就出走了,但是王爷……怎么说她也是个有了身孕的人,”谢景忱的话还没有说完,赢祀缓缓地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景忱身上。
他想都没想,就开口质问道:“谁的孩子?”
语气带着质问,带着一点冷漠。
眉间闪烁过一丝惊讶,谢景忱皱着眉头抬起头来,与赢祀四目相对然后扬声反问道:“谁的孩子?”他从喉咙发出一声呵,“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他是个聪明人,话在脑子里一过,就琢磨过味来了。
花绽为什么这么一个人走了,也就显而易见了。
想到这里,谢景忱又是呵的一声冷笑,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他叹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呵,真是有趣……”
“夫人为了你恪守贞身,而您这里倒是有趣,”他笑了一下挑了下眉头:“您以为孩子是我的?”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孩子是我的,我会让她回来?”
看着景忱的眼睛,那眸子还是那样的闪烁干净,里面没有一丁点儿的杂质,他没有说谎,赢祀心头微微一紧,本来心中的被欺骗被背叛的凄凉,到了这个时候变成了紧张和瑟缩。
花绽被他逼走了?
是他,他的质疑,他的猜测?
那个孩子,难道是自己的?
看着赢祀的眸子扩大又缩小好几次,谢景忱所有的懊恼也涌上了心头,他当初就不该放花绽回来,当初就不该。
如果他没有放花绽回来,是否就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是否就不会没有踪迹。
他看着赢祀,垂下眼睑平淡的说道:“我痴迷夫人,当初将夫人绑了去。刚去夫人就害了疫症,刚刚治好了疫症就发现夫人怀了孕。夫人性情刚烈,宁折不屈,我怕伤了胎气就将人送了回来。”
他话音落下,赢祀猛地站了起来,对着谢景忱随手抬了下手说道:“你起来吧。”然后就向门外走去,咣当一声巨大的门响之后,就没有了身影。
谢景忱站起身来,随手的拍了拍衣服的下摆。
赢祀直奔温大夫的住处走去。
被架在马上一路颠簸的花绽,头向下只看着泥土路飞速的向后奔去,被晃得头晕目眩一直想吐的花绽无力地摆着手:“停停停……”
然而男人对于她孱弱的声音充耳未闻,似乎完全没有听见。
那微弱的声音还不如马蹄的声响。
这马走的并不远,向着背着人群的方向过了片刻才停了下来。
乞颜拓跃身下马,然后伸手将马上瘫成一团的花绽拎下来稳稳的放在地上,他一只手揽住花绽右边的胳膊稳稳的按在上面,另外一只手指向某个方向:“你要找的是不是那个?”
顺着乞颜拓的方向看去,本来还想吐的花绽目光相触的那个目标,整个人都一激灵站定了。
整个人似乎在那一刻都变得僵硬了,丝毫也动不了。
那件有些暗沉的桃粉色的外套是那样的熟悉,花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纵使是知道自己所看见的都是真的却还是不敢相信。
站在她背后的男人,扬起嘴角来低沉的笑了笑,伏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说起来,你们小姑娘家应该见不得这样的?”
说着一只手捂住了花绽的眸子。
那只手那样大而有力,将她的眸子捂得严严实实,只能从指缝中渗出来点滴的光线。
乞颜拓想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姑娘赤·裸·着·下·身无力地瘫在地上,一点儿生气都没有了,确实是死了。
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乞颜拓问她:“想不想杀人?”
问完自己似乎是觉得有趣,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一下,“你看,有时候人要杀人也是被迫的,忍无可忍了就只能杀人了。乱世之中,不过如此。”
“团团!!!!”原处传来大娘的呼喊声,花绽心中一凉,马上伸出手搬开捂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双手。
她转过身来,看着乞颜拓,有些无助的问道:“女孩的母亲找过来了,怎么办?”
那无助紧张又慌乱的眸子,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笼雾一般的眸子动人的心都要化了。乞颜拓发现花绽不如花凝眉那样的好看,可是那双眸子看着你的时候,却是从未有过的感触。
那感觉像是被山河流水注视着,像是被清风白云抚摸过。
不一定有那么美,却是充满了灵性。
乞颜拓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为之跃动了一下,那颗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跃动了。
一直以来所有的一切,他都是步步为营的,一切都在他的规划计谋之中,这点儿倒是超出了他的计划。
见花绽朝着妇人身影的方向紧张的看过去,乞颜拓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无所谓的说道:“能怎么办?真相如此,各人有各人的命,你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说着拉着花绽倒退了几步,然后牵着马一起躲在树后。
静静的看着那个妇人一点点朝着真相靠近。
“你看,打起仗了就是这样,人性的善,人性的恶在这个时候毕露无疑。”乞颜拓缓缓说道,“我是坏人吗?你姐姐是坏人吗?燕王是好人吗?”他又问,伏在花绽的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看那透明般的耳朵上寒毛竖立,轻声说道:“你是好人吗?”
他一句一句的问,花绽想不明白,不知如何回答,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一旁的妇人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