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船夫听见这边的笑声，忍不住回头过来看了一眼。
只见两个衣冠华丽贵气逼人的男子女子站在一起，竟胜过风光无数。
“你们真是有夫妻相，感情也很好啊！”船夫大声的嚷着。
听见这话，还带着笑意的花绽一下子涨红了脸，就连小小的耳尖都红得发烫，上面的绒毛清晰可见，看上去可爱的让人爱不释手。
花绽正准备辩解，却没有想到燕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扬高了声音说道：“多谢吉言。”
乃至船到了岸，花绽都还涨红着脸不愿意抬头。
拉扯着花绽上岸，燕王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扔给了船夫。
船夫接着银子连连道谢，猛地抬头看见了花绽被毁了容的半张脸，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两个人动人离去的背影，船夫忍不住摇了摇头，“可惜了可惜了，本是一对郎才女貌，这女的却毁容成了这个样子。”
一旁船夫的老婆一边收拾着船绳，嗤笑了一声，大声嚷着说：“人家真爱，哪里会在意毁容不毁容，只有你这种俗人才会在意这种东西。”
船夫见自己的老婆不高兴了，连连告饶，“怎么会怎么会，我不就很爱你吗？”
“你是说我丑？！”狠狠的将手中的绳子抽向船夫，悍妇凶狠的说道。
“哪敢哪敢！老婆饶命啊！”
凌乱吵闹的声音渐渐变低，可惜刚刚船夫老婆的话，那般大声，已经一个字不差的落在了两人的耳中。
虽然知道花绽并不在意自己的面容，可这个时候燕王还是有些不忍心，看着花绽低着的头没有忍住安慰道：“不要放在心里去。”
“我没在意，”花绽说着，像是为了让燕王安心似得，还抬起头来对着燕王笑了笑。
本来今天出门时心情还是低落的，一个人走了许久的路，可是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忽然的轻松了起来。
也没有那么沉重，心情也好了许多，就连嘴角都不由的带着淡淡的笑意。
“王爷……”她正准备想要说什么，可是还没说却被燕王打断。
燕王看着她笑了笑，轻声的说道：“不要叫我王爷，叫我赢祀。”
“我不敢。”
“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燕王笑着，忍不住又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个头发如此柔软，让人忍不住揉了再揉，“让你这样叫，就这样叫。”
“好吧……”花绽这次也没有躲闪开来，任由他在她的头顶兴风作浪，“赢祀。”
“嗯？”燕王挑了挑眉，带着笑意的侧头看着她。
花绽也侧过头看着他，并不介意将自己毁容的半边脸展现在他的视线下，她抿了抿下唇还是轻轻地开了口：“谢谢你。”
谢谢你今天特地出来陪我，纾解我。
“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谢，”燕王笑着，语气轻松：“本王喜欢你，这些都是应该做的。何况今日你没有拒本王于千里之外，该是本王谢谢你了。”
“你别闹了！一说话就没有个正经！”花绽扭过头去，再也不理他。
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燕王府。
走到了花绽屋子的门口，花绽这才没忍住回过头冲他挥了挥手，“谢谢你赢祀，早些休息吧。”
“好，”被花绽关怀了的燕王整个人都洋溢出一股开心的气氛，也对着她挥了挥手，举止幼稚的像个孩子：“你也早些休息。”
忍不住低头轻轻地笑了笑，花绽不再看他，侧过身开门进了屋子，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进屋子刚抬起头，花绽就吓得差点一蹦。
一抬眼就看见洛翎羽正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卷书，此时抬头看着她目光中喜怒不辩。
不知道是什么情绪，花绽看着他不知为何就略微的有点心虚，声音都有些拘谨：“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将他们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洛翎羽，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合上书淡淡的说道：“你先坐。”
明明中午的时候对燕王还避之不及，怎么到了晚上就已经唤起来了‘赢祀’。
这个名字是这样随意唤的吗？
皱了皱眉，洛翎羽手指拂拭着书面，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垂下的眼睑中，黑的乌亮的眸子没有半点情绪。
看着他这样子花绽有些慌，洛翎羽平时除却心情不好，一般都保持着平静的样子。
像这样一般都是心情不大好，心情不好又出现在她的屋子里，花绽找了一个距离洛翎羽不近倒也不远的位置坐下，随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才眨巴着眼睛：“怎么了？”
看着她手上的杯子，洛翎羽皱了皱眉，没忍住唠叨：“喝热水！”
“啊？”花绽楞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放下自己的水杯，连连点头：“是是是，大人说的是。”
看着她这个样子，洛翎羽皱着的眉头更深了，怎么感觉花绽现在和燕王一样，带着些调皮无法交流了。
揉了揉太阳穴，洛翎羽还是回归正题，缓缓说道：“我想过了，你若是想走，就走吧。只是走之前务必告诉我一声，我留给你一些金银玉石。”
深深地看了一眼花绽，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也算是对花侍郎有些交代，我相信你可以照顾好自己，但是这世间最可靠的还是钱财。”
“啊……”花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同意自己事情结束就离开，而且还会资助她？
看着洛翎羽，花绽眨巴了一下眼睛，抿着嘴低头笑了笑：“真的谢谢你。”
“你如果想要走，强留住也没有什么必要。”洛翎羽说道，“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情，无论是什么，来洛府找我便是。”
他说的语气低沉又严肃，就像是花绽马上就要走了一样。
被这沉重的气氛压抑的有些难受的花绽，也不由得抵触下了头，“嗯。”
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洛翎羽起身摆了摆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说着打开门，一个人走了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出了门站在门口，洛翎羽却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双手拢袖站在屋前的空地，抬头看着惨白的月亮。
心中有着一股淡淡的无法拨散开的压抑，她和燕王能好好相处，他应该是要高兴的。
可是这个时候为何心情又为何会压抑。
第二日花凝眉果然依言到了。
整个人都像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静静的站在燕王府的门口，下人传了话连忙迎进去。
没忍住第一句花绽就问道：“姐姐，东西呢？”
没有回答，花凝眉在屋内坐了下来，这里没有火盆出门之前，乞颜拓令人给她带了手炉。
此时还火热的滚烫，然而屋内的寒气还是不断地浸入骨头。花凝眉在椅子缓缓的坐下，这才抬眼看向花绽，说了第一句话：“你拿了遗诏打算怎么做？”
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头，花绽抿了抿下唇有些不自在的回答：“自然是依父亲的意思，交给燕王。等王位归还给原本的主人，还父亲一个清白。”
听到这样的话，花凝眉忍不住嘴角挂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她抬头看了看这凄凉空荡荡的房间，声音飘荡：“就这样一个穷酸的王爷，你指望他什么？”
花绽想了想，还是替燕王辩解道：“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还有很多人帮他。还有苏先生，洛大将军，许许多多的人，父亲信赖的人，一定没有问题。”
“父亲信赖的人一定没有问题？”花凝眉重复着这句话，笑出声来，然后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的在空中划出一个淡淡的轨道，像是午夜的兰花一样缓缓绽放，勾心摄魂。
嘴角扬起，花凝眉反问花绽：“父亲是如何信赖丘忘机的，可是绽儿，你现在嫁给的人是谁？”悠悠的叹了口气，花凝眉顿了顿又说道：“若是父亲正如你说的那般，又怎么会如今让花家落到如此境地。”
震了一下，花绽目中闪过一道明灭不辩的光芒，有些迟疑畏缩的问道：“姐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本来嘴角挂着讽刺笑意的花凝眉，对上花绽有些试探惊慌的眸子，将脸上的讽刺尽数收敛了回去。
她沉沉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没什么意思。”
到了这个时候，她越发的感觉乞颜拓说的没有错。
这些个庸庸之人，都是如此的轻信别人，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知悔改。
像父亲，还有现在的花绽，什么都不懂不去思考，全心全意的依赖别人。
指望着别人替自己花家报了这个仇，且还是个遥遥无期的指望。
她看着花绽，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悯，还有一丝的心疼，到了现在花绽还保持着年幼时的善良，纯真。
经历了这许多，却还是这么天真，相信世上仍有信义，这样很好。
可是这个世界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好人。
比如丘忘机如今已经做到了大卿，光宗耀祖，而花府呢？
花绽看着花凝眉思考着什么，目光游离的样子，心里有些急了。
轻轻的摇了摇花凝眉的胳膊，花绽小声的问道：“姐姐，东西呢？”
“我没拿到手，”花凝眉垂下眼睑轻声说道。
看着花绽脸上惊呼失措的表情，花凝眉心中巍巍颤抖了一下，无论如何这都是她妹妹，从小疼到大，无论如何还是不忍心让她难过。
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不去呵护她，而是伤害，花凝眉心中也不好受。
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着，花绽强按下心中的狂跳和焦躁，又问道：“那能拿到吗？”
“我不知道，”花凝眉轻声说道，袖中的手轻轻的按了按藏在袖中的遗诏，花凝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和我走吧，既然我还活着，你也活着，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可是父亲……”花绽迟疑。
深吸了一口气，花凝眉缓缓说道：“我自己有自己的办法，去了浩罕汗国再另想它法。”
自己的办法让花绽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着花凝眉，有些犹豫颤抖着问：“什么自己的办法？”
她心中一紧，然后想到了最坏的可能，不可置信的看着花凝眉轻声的问道：“姐姐，你该不是想投靠浩罕汗国吧？”
父亲是因为勾结镇边将军的莫须有罪名死去的，不能父亲含冤而死之后真的勾结边国，坐实了这个罪名啊。
垂下眼睑审视着花绽，将她的失措慌乱和怀疑都看在眼里，花凝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花绽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是好像又看不明白看不透。
“姐姐！”花绽语气急促的呼唤。
花凝眉这才又清清淡淡的笑了笑，轻声的询问道：“和我走吗？”
最后唯一的亲人，对着她抛出了树枝，问她要不要一起走，已经失去太多的亲人的花绽，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
搭在了花凝眉柔弱无骨的手掌心中，花绽感受到那被手炉烤的滚烫的温度。
这滚烫和这温暖让她鼻子一酸，快要落下泪来。
“姐姐……”她又唤了一声，咬了咬下唇说道：“好，但是姐姐，我要先把遗诏交给燕王。然后我们从此离开这是是非非，洛翎羽答应给我一笔钱，我们隐居起来，平平淡淡过完余生行不行。”
这一口一个是非，一个平平淡淡，听得花凝眉微微的皱起来眉。
“交给燕王，所有的事情都依托给他？”花凝眉问。
“是，”花绽牢牢攥住花凝眉的手，像是要让她看见自己的决心一般，“姐姐，乞颜拓不是好人，你不能跟他去浩罕汗国。我们将遗诏交给燕王，剩下的事情他会做好，他会替父亲平冤昭雪。”
“靠他？”花凝眉笑了，将自己的手从花绽手中抽住，花绽攥的用力，第一下抽还没有抽出来。
略微用了力，这才猛地抽出来。
花凝眉摇了摇头，对花绽所言的不削一顾：“绽儿，你不能总是倚靠着男人。以前倚靠着丘忘机，后来倚靠着洛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