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万只买了一碗羊肉馄饨,推到我跟前看着我吃。我和他无亲无故的,他不能再照顾我,不然说不清楚。让我二选一要么自己买车票回家要么他报警交给公家处理。我一听,他准备彻底抛弃我,我撂下筷子,知道早晚都要这样,所幸就这样好说好散,于是我说:“万哥,我不回家也不麻烦你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照应我,你别报警我不在你眼前晃还不行?”
“你这娃咋这么倔?!不是担心你才让你赶紧回家的嘛。”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哪个娃不是离家出走吃过苦头就知道错了想回家,你到底怎么回事?害人了还是放火?”崔万急的要跳脚,我差点笑出来。第一次见他发火。他警告我吃完就走,再管我这烂事他就不姓崔。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谁要你管!”我冲他的背影喊。吃着馄饨,眼泪顺着脸颊流。吃完拎着他给我买的新衣服和坏了一个肩带的背包,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四处漫无目的地走。没有身份证,一般显眼的地方都不敢收留我,我是个女娃干不了重体力活,工地自然不缺壮劳力,难道这里真不是我呆的地方?我抬头望着MC城市的天空,问自己为什么出来?我内心一个声音告诉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绝不回去。
晚上我在一个小公园里呆了一夜,虽然还不到立秋但是夜晚确实凉气逼人,阵阵微风吹过一点睡意也没有。我发誓老天让我快点长大我就能干许多事情绝不受气挨饿,更要活出个人样。那晚我赌气不穿崔万给我买的新衣服,连袋子都没打开看。
“你父母是否健在?”
刘琳轻蔑地笑笑,“他们要是还把我当女儿或许我今天就是另外一个刘琳。”
沉默了几秒钟,刘琳继续说道:“也许天无绝人之路,崔万一大早又找到了我。”
此刻,刘琳脸上又浮起了笑容,是那种青涩的笑容,只有少女萌生爱意才会有的笑容。她不愿谈起她的父母,却向我透露她是如何在MC留下来的。
一开始我以为崔万只是同情我这个离家少女,他有爱心想帮助我,但是后来我才明白事实没有我想的那样简单,男人接触女人也不只有请客吃饭那样简单。
那天一大早我跟在崔万的身后,他一声不吭把我领到早餐店前,要了一碗豆浆和一笼包子。他看着我吃,我吃完最后一口包子,他问我吃饱了?我点点头。他把烟头擦灭,起身发动车子。我站在车旁不肯上车,怕他送我去派出所。他让我上车再说,我后退几步想要逃跑。他说我信不过他,带我去另一个地方看看。我迟疑了一下,站在原地望着他,他开玩笑说他不是人贩子,不拐卖妇女儿童。我犹豫不决。他说不去就算了,他还要拉人做生意。我想他不是坏人,就上车跟他走了。他带我去了城郊,那里有些小作坊,做什么的都有,都是些没有办证的小厂子,招收的工人也都是外来人口。崔万认识那里的小作坊主,把我介绍到一家做衣服的厂子,老板娘看我年龄小而且什么都不会,收我做学徒还要好几月才能上工,费时费力不划算,让我去毛绒玩具老板那问问缺不缺人手。
毛绒玩具加工厂是一间废旧的库房改造的,里面分为两个作业区,一片专门负责缝纫;另一片负责装填充物。早上六点上工,中午一小时吃饭带休息,晚上十点下工,吃住还能凑合。白天库房里点着灯也是浑浊的光线,缝纫机踩踏的声音和针线碾压过布料的“哒哒”声交织在一起,十几个女工们大部分时间都只埋头注意手里的活。我被安排在装填充物的片区里,角落里有五六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甚至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们望了一眼新来的我又接着忙手里的活。带工的女孩从她身后扔过来一大包玩具套子,让我自己找个凳子,装多少计多少,下了工有人清点登记。
干了一整天的活,腰痛手酸的,我居然只比那小男孩多装了一百来个套子。那几个年龄稍大的女孩表面不说,却暗自取笑我手慢。两天下来我仍然垫底。睡在集体宿舍的通铺上,我发现我的床位上面被人洒满了外面扫除垃圾的落叶和别的碎屑。我把这些垃圾扫净却没发现枕头底下的碎渣,熟睡中半夜老鼠爬过我的脸,我惊叫着坐起来,吵醒了一部分女工,她们怨我大惊小怪,叫我以后别把吃的带宿舍里,这里老鼠多。后半夜我几乎都睁着眼,听着窗外的风声还有老鼠嘴里发出的“吱吱”声,我哭了,不是想家,只觉得自己太小太没用。一想到是那几个女孩干的,我就想找她们理论理论,但我是新来的又没有什么本事,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决定要留下来就必须忍受一切。
崔万半个月后来看过我一回,他知道我肯定要受欺负,本来七天后就打算过来,是他故意又拖了一个星期才来。他问我干活累还是回家好?吃住习惯吗?有什么要他带的?我说都很好,他笑我嘴硬。见到他时,我确实差点哭,可我就是没向他抱怨什么。他就等着看我受委屈向他开口说要回家。后来,他告诉我就是看我这种宁死不回头的倔劲让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帮我留下来。
玩具店老板不放人,怕我举报他非法雇用童工。事实上他是不想付我工钱,有崔万做担保老板也依然讨价还价,变本加厉把我的工期延长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我一分工钱没拿到。当时我并不觉得是白干,这是我第一次体验生活,而且我自认为赢得了崔万的好感。
崔万租了一间十平方米的房子,房东是个孤寡老太太,独门独院的,平时少有人来串老太太的门,崔万到我这来也就没那么招眼。房子里一张小床,一个小立柜就是所有新生活的开始。崔万买了个单灶,拉来米面清油和锅碗瓢盆,让我自己开灶做饭。他有时带酒和肉过来改善我的伙食。他确实挺照顾我的,感觉他比我亲哥还好,我是说在生活方面。
我想出去找活干崔万不让我出去,说外面坏人多,人贩子多,问我玩具厂还没吃够苦头?我说我可以做学徒不要钱,管吃住就行。他答应先帮我找找看,说找活也没那么容易。二十多天很快就过去了,他不是说他忙就是说再等等。我怕他说话不算话,趁着他出车我溜出去找活干。结果在路口卖报纸发传单时被他撞见,他下车把我拉进车里冲我发火:“发现了怎么办?你母亲报警你离家出走被逮到,我们都没好下场!”现在吃住用的都靠崔万,可我不想什么都听他的,更不想像我妈那样什么都离不开男人。我打定主意就是要靠自己生活,让崔万知道我不想什么都依赖他。
又过了些时日,他带着酒、花生和喜糖来,一进门就闷闷不乐地倒酒喝酒。我下了碗鸡蛋面条问他吃不吃。他抬起头来,两腮通红两眼发直地瞪着我,好像没听清楚我说的什么。我又问了他一遍吃还是不吃。他咧嘴笑了,看着我说:“老子他妈的要是有钱,养他妈十个女人都——他妈的得听老子的话!”我嘲笑他发酒疯想女人只会骂人,问他是不是女朋友跟别人跑了?他说小屁孩懂个屁!叫我坐到他旁边,端起酒杯要喂我,我推开他的酒杯他便自己一饮而尽,像给自己壮胆。他拉过我的手揉搓着,我努力抽回来他却硬拉过去,脸凑近了瞅着我的眼睛问我,:“琳琳,哥哥我对你好吗?”
我点点头。
“哥哥我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我摇摇头。
“哥哥说什么你都愿意听?”
我不回答也不敢看他。他猛地把我揽入怀将我抱住,没等我反应过来。我挣扎着捶打他,双脚乱踢乱蹬。他不紧不松手反而对我的反抗来了劲,一边死死地按住想要逃跑的我,一边将我的衣服扯开。乱踢乱捶的我已经没了力气,我停止反抗,安静了下来,崔万也有所收敛。
我穿好衣服,把锅里的面条盛起来,问他吃不吃。他说这不是我第一次。见我不吱声,他说他昨天结婚了,对象是他父母看上的,他是他家的独子不敢违命。停顿几秒,他又说结婚当晚那女的没看上他,嫁给他是因为他家替她还了父亲的债。崔万质问对方你没看上我结什么婚?他喝醉了,一晚上睡沙发。现在在我这骂骂咧咧要回去离婚,见我不发表意见他怒吼道:“你就不问问我一晚上我他妈的是怎么熬过来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爱离就离,想结就结,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崔万怔住了,我的话提醒了他,他一气之下把酒和酒杯摔到了地上。
“供你吃供你住,你还想怎样?”
“难道都是我的错?”我气的开始收拾自己的背包准备走人。
“想走就走吧,我没本事留你。”
我真的赌气走了,没再找过他,他也没再来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