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确实帮我找到了魏大忠,为我省去了不少跑路时间。拿到联系电话的时候我曾当着刘琳的面拨通过,但是对方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我只能作罢。为了节约时间,我尽可能的将会面时间多留给刘琳,刘琳希望有个人能倾听,更希望倾诉她的故事。自从第二次会面以后,我明白她不是在坦白她的过错更不提她后来的失控杀人。她想有人明白理解她,她想被人在乎。她被关被抓被判还是怎么样,如今都救不了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倾诉。倾诉让她比原来更冷静,看起来也更像她平时生活时候的样子,她的颜面不再那么暗沉无光,有时候说到某个记忆深处时会在她的眼眉间跳跃着一道光泽。我诧异地看着她自言自语,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也可能是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抛开自己的身份,无所顾虑地坦露着她曾经想说却不敢说的话。魏大忠没有接电话,我看不出她脸上有任何失望的表情反应,就连当我怀着一丝兴奋告诉她我找到魏大忠时,她也只是很平淡地“嗯”了一声。她看起来没有任何反应,让我内心的期许一下也随之减退大半,我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推测,难道他们不是恋人关系?
作为律师,我不能以个人情感倾向同情我的委托人,更不能主观评判他们的所作所为,从而失去客观的理智态度,徇私舞弊这是坚决不允许的。即使法律会允许适度的人情法理给予一部分特殊人群的“同情”,但是刘琳不属于弱势群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她是逃脱不了法律的审判。我只能在正常的范围内允许她提出适当的要求满足她。
同样身为女性,刘琳三十三岁,有过两次婚姻,用刘琳的话说谈不上幸福美满只是共同生活在一个房子里。我三十七岁,单身未婚,事业小有成就,有房有车就是没有婚姻伴侣。刘琳有着我所没有的生活体会和经验,我所理解的生活体会及经验她也没有过。用她的话说她是用体力劳动维持生计,生活不那么紧巴,不用担心下个月没钱花,够吃够穿还有结余生活就算好的。不像我们坐办公室的用脑力,生活清闲有更高的追求。
什么是更高的追求?我问她。她告诉我说比如可以做喜欢事情,不像她会的东西太少,文化太低只能做苦力。有文化有学历至少有资本有更多的机会选择更好的生活。
我想到婚配这个话题,一方与一方没有同等的学识学历没有共同语言,各自条件相差巨大能否将婚姻持续下去,是否可以改善各自本来的生活环境。说白了就是把“门当户对”拿来说事,如果一方投靠比自己社会地位高的另一方,从而跳入另一种阶层的社会生活,俩人能否维系婚姻相安无事生活下去。好像有期节目做过激烈的讨论,最终也没定下来。
我打断她,“其实学历,文化程度并不能给人带来生活的满足,也不给予不了永久的安全感和保障,一劳永逸的生活是不存在的。”
“对。人很贪心,有了还想要更多。”刘琳望向一边,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我说:“下次你来,能给我拍些蛋糕的照片吗?还有你经常去的地方,我想看看。”
我答应了她,她又说自己想抽根烟,她还有话说,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头。她的目光在询问我,有种审视我的意思。我不抽烟,但是为了让她继续把话说下去,满足她此刻的小小要求更像是我与她私人之间的交易,我只需要一根烟便可以完成此次交易。她在等待我开口,我起身询问里面的派送员,我问他有烟吗?他指着贴着禁烟标识的玻璃隔墙回答这里规定不允许抽烟。我说下不为例就这一次,他掏出一根烟和打火机来递给我,我连声道谢。
刘琳接过烟凑到鼻子底下来回闻了两圈,嘴角浮出不自然的微笑,“男人身上的烟味在浓也遮盖不住女人身上的香水味,还有女人的体味。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有点不知所以然,她是在试探我吗?我单身的身份会接受不了她这样带有挑衅的话?或者她只是单纯的说说而已。
“因为女人天生都很骚很腥,我娘以前经常这么说。”刘琳示意将烟点上,烟头在打火机上燃着,我收起打火机。刘琳又笑笑说:“你对你的委托人都这么个样子?”她吸了一口烟,意味深长地吐出来,犹如电影中的那些风尘女子,眼眸透过烟雾流露着楚楚动人的风情妖娆,喃喃自语着“男人的香烟如同男人的体味一样无趣,都是一样的味道。”
“什么个样子?”我咀嚼着她的话。
“就是先满足他们的要求然后提出你的要求,对他们先软后硬,最后狠抓要害让他们服服帖帖。”
这回轮到我笑了,刘琳确实在试探我。她的试探说明她仍然想证明我是否值得她倾诉,她前面都是在看我如何反应,那些坦白在她那里无关痛痒,此刻我只能这么说。然而,这不正说明她下面说的话才是她重视的,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她只是借烟近一步测试下我的反应。是我的成全、退让还是诚恳打动了她?很快她就不卖弄恢复了常态,说话的语气和动作都不在以挑衅为主。我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就投降妥协,但是我仍不能松懈,也许她是在拿我寻开心也很难说。
“也不全是。有的嫌疑人会什么都不交代。”我回答。
“那你怎么办?”
“我不需要回答你的问题。”
“你好狡猾。”刘琳扭扭脖子,伸伸腰重新调整坐姿。“好吧,你问吧,想知道什么?”刘琳反应过来我是在以犯人惯用的态度和口气在回应她。
“魏大忠与你是什么关系?”
“魏大忠回答你了我在回答你我们是什么关系。”她再次留下谜面,好在我已经不是刚出道,不强行逼供耐心等待才会有收获。
“第一次婚姻是否美满?”
“认识陈文前我已经有过两个男朋友。第一个是我十四岁离家出走时,在半路上载我们去MC城市的崔万,他是个开出租车的,二十岁出头,湖北口音,身材瘦小,眼睛也小,身上没什么特点,很普通的一个人。我随另外两个岁数大点的妇女一起搭他的车,他以为我是那两妇女中的丫头,就与她们寒暄,我一声不吭。那俩妇女下车,我仍然坐在车上,他笑了,问我是离家出走?我否认,称是打工。到了车站,他问我准备去哪里。我问他哪里要人?他说饭馆酒店。我让他带我去。他说他要接活,给我指了指车站附近的一家旅社让我下去问问。我当时离家出走没有想好去哪里,身上也没什么钱,就去了,人家看我是个孩子又没有身份证坚决不要我。我从旅社被赶出来时看见路对面的崔万靠在车门上朝我招手,我当作没看见一样顺着脚下的路走。崔万追过来,在我身后笑嘻嘻的,叫我离家少女,问我想回家吗?
我转身赌气说我不是离家出走,让他走开。他笑地更加开心,“好吧,那你叫什么,我叫崔万。”
就这样,通过崔万我算是暂时安顿了下来,第一晚我睡在他父母家的沙发上,第二天他带我去他经常光顾的小饭店,女老板收留了我,我就在她后厨帮忙洗菜洗碗干些杂活。管吃管住,我不愁呆不下去。崔万来看过我两次,想问我什么又没说什么。半个月很快过去了,我一直在后厨帮忙,期间有次工商部门来检查的人问起过我,老板娘称我是她娘家亲戚带过来玩搪塞了过去。那次以后,老板娘就绷紧了神经,提醒我多留意。后来崔万再来,老板娘怕犯事就让崔万把我带走,说工钱按大工的给一个月结了帐。
崔万等我打包出来以后,带我去商场给我买了件新衣服,问我家在哪里。我扔下他跑了出去,蹲在商场的大门口哭了起来,路过的许多人朝我看几眼,我泪眼模糊不知道他们是在看我。崔万提着新买的衣服出来捞我起来,连哄带骗说不送我回家带我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