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溪揉了揉额头,不去戳破黄佳禾不切实际的幻想。
毕竟镇上再怎么说也有几千个人,临近村庄更是有数十个,怎么可能一个抓药的人都没有?
所谓的幻想,就是幻想。
想罢,温溪摇了摇头,问道:“赵家父子在哪里?”
“老师正在休息,师兄在后院琢磨药材方子。”
那父子二人,就是两个药痴,要不是顾忌店铺里还有黄佳禾这么个大活人,只怕他们会一头栽进各种药方子里,从此不问俗事。
虽然这样形容是有点不妥,但偏偏确实就是这样。
且赵理师兄看似不怎么好相处,除了教学的时候足够尽心尽力以外,总是一副不怎么想说话的模样。
令她莫名害怕的同时,也心生敬畏。
温溪见黄佳禾一副忙忙碌碌的模样,便不再问她,径自往后院走去。
不得不说,虽然药铺的占地面积没有食铺的大,但因其要制药的原因,后院倒是更加空旷,刚一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更加浓郁的药香味。
各种味道夹杂在一起其实并不好闻,但赵理就像回归了最自在的地方,坐在院子中央的石磨旁自得其乐,捧着一本书看的精精有味。
温溪本以为他在瞧什么名著,走过去一瞧探头细看,却发现是烂大街的话本。
且他手中拿的这本,正是说求生与艳鬼的故事。
莫名其妙的,温溪想到了宁采臣以及聂小倩,这两人的人鬼情未了,可是流传了许多年,让无数的人为他们的爱情而痛心。
‘啧’了一本后,温溪摇头叹道:“你这本不好,故事在粗糙了,文笔也不行。”
顿时,赵理抬起头来,慢悠悠的向温溪拱手行礼,片刻后他道:“姑娘安好。”
“别来这一套。”温溪摆了摆手,道:“你二人既不是真正的乞丐,也没有真正的卖身于我,就不必委屈自己了。”
即使没有真正的卖身,可他们签订的契约,却已经与卖身并无两样。
说白了,就是长长久久且不可更改变换的契约。
想到这儿,赵理微微一叹,却是没有再提及这事,随口问道:“姑娘只看了短短的几段话,又怎能判定这话本不好?”
“因为我看过更好的。”温溪得意道。
无论是聊斋的各种篇章,还是宁采臣与聂小倩的故事,她都曾瞧过。
且还是真人演绎的,自然比这干糙糙的小段落更加吸引人。
因为看过最好的,所以再看其他的,便有些不可入眼了。
赵理不相信,挑眉直言:“你一个姑娘家,从哪里能看见更好的?”
“这里。”温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最好的故事,都在我的脑袋里。”
闻言,赵理很给面子的道:“那真是让人感兴趣,想把你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温溪道:“作为大夫,你应该很清楚,我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是血浆和各种脑组织。”
“把你脑袋中的故事写出来。”
“你愿意付出什么?”
这个问题直接将赵理难住了。
他已经一穷二白,为了得到更高深的知识,甚至直接将自己给‘卖’了。
所以,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是可以用来交换的。
赵理头疼的揉了揉额头:“罢了,等有一天我有足够的资本了,再来要求你把故事写出来。”
“行啊。”温溪极好说话,道:“什么时候你有东西来交换了,随时可以要求我把故事写出来。”
“好。”赵理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两人间的气氛重新回归于正常。
片刻后,温溪偏头,好奇的问道:“你在这里看话本,就不怕你爹揍你?”
“我爹?”赵理指了指楼上:“他在楼上琢磨姑娘给的药方,还没心思管我。”
听到这话,温溪瞬间明白了。
对于大夫而言,没什么比一张极富有妙用的药方更加重要。
想到自己还存有的那些方子,温溪突然生出了一种怀璧其罪的感觉。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来着。
见温溪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怪异,赵理耸了耸肩头,无所谓的道:“虽说学无止境,可也要有东西学才行,等我爹琢磨透了再由他来教我,这样老爹就会生出一种自豪感,再合适不过。”
温溪:“……”
行吧,偷懒就偷懒。
还要找出美名其曰的借口。
温溪道:“药铺已经开了,备用金也准备好了,之后无论是开支或收入都由你们自己记录,我每个月会查一次的账。”
多也好,少也好。
总归这间铺子是在温溪的名下,而这父子二人,也是她聘请而来的座堂大夫。
赵理颔首,想了想后,又直接道:“外面那个总归是个小师妹,让她与我们父子二人素在一起很是不妥。”
温溪颔首,道:“如果我有空,我会每一日在店铺关门时来接她,如果我没空,就会让秦嫂子来接她。”
听到这话,赵理挑了挑眉:“同住在月牙镇上,两个铺子之间只隔了两条小街,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不是不放心她,我是不放心自己,我怕日后会愧疚。”
俗话说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她在现代听到许多社会新闻,都是独身女子出门而遭遇的不测事件。
也可以说她是小题大做,但为求心安以及以防万一,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见温溪坚持,赵理不再多言。
总归不管温溪想派谁来接,最后都与他无关,扯不到他的身上。
见药铺已准备的差不多,温溪颔首后,在夜幕来临时,与黄佳禾一同回了食品铺。
见他们二人迎着夜幕而归,秦大嫂端出早已备好的鸡丝面,殷勤的端到二人面前,问道:“佳禾,姑娘说让你跟着那两位学习,第一日适应的怎么样?”
“很好。”黄佳禾嗦了一大口面,含糊不清的回道:“今儿整整一天都很闲,我看了一天的书。”
简而言之,就是适应的还不错。
听罢,秦大嫂放心的同时又有些忧心:“一个客人都没有?这可怎么得了,想当初甜品铺子第一天开门,生意可好了。”
原本不怎么把生意放在心里的黄佳禾听到这话,也开始忐忑不安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看向温溪:“姑娘,整天一个客人都没有,很不正常吗?”
温溪看了她一眼,咽下嘴里的东西,而后道:“还成,甜品铺是卖吃的,而药铺是救命的,没有人会轻易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是以,倘若不是走投无路,没有人会选择一个毫无名气的地方治病。
从一开始温溪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眼下预想成真,并不觉得失落。
听罢,见温溪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黄佳禾终于放了心,又大口大口的吃起面来。
不多时,桌上只剩下两个空碗。
……
接下来三日,药铺的生意都很萧条。
或者说在这三日间,仍旧一个客人都没有。
别说看病的,就连拿着别家开的药方子来抓药的都没有。
温溪也在这三日中,熟悉了店铺内大部分药材的习性与位置。
有时赵全安随口提出个浅显的问题,黄佳禾也能勉强应对上。
到了第四日,黄佳禾坐在店铺门前的门槛上发呆。
膝头放着一本薄薄的药书,瞧那样子已被翻阅过无数遍。
赵理拿着磨好的三七粉从内堂走出,恰好看见黄佳禾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不由皱眉道:“你太闲了?”
说话间,他已走到原本放三七的位置,放上一罐三七粉。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旁炸开,黄佳禾深沉的叹了口气:“要是今天人就一个客人都没有,咱们这药铺是不是就要关门大吉了?”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赵理道:“要不关不关门,什么时候关门,都由姑娘一个人决定,你我都插不了手。”
“那你想让药铺关门吗?”
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赵理却思考了许久。
良久,他没好气道:“当然不想,好不容易找了个安稳的落脚处,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失去,再过上以往那般颠沛流离的生活。”
颠沛流离?
黄佳禾勉强能明白这个词的意思,转过身来瞧瞧赵理,好奇的问道:“说起来,我还一直没有问过你们的来历,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叫师兄。”
赵理头也不抬的剪药材,随口道:“我现在是个大夫,以前自然也是个大夫,后来因为家道中落,一身之长无处可施展,才当了个乞丐,后来被你家姑娘买回家。”
假话。
他以前是个大夫虽然不假,可‘当乞丐’和‘买回家’六个字,也绝对不真。
可偏偏,生性迟钝的黄佳禾相信了她的解释,长叹一口气道:“这样说来,咱们大家的经历都半斤八两。”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
经过四天的过渡,黄佳禾心中对赵理的畏惧也不再像第一次见面那般浓重。
不知过去有多久,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其中还夹杂着哭天喊地的嚎啕。
并且,哭声离药铺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