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挑了挑眉头,拄着拐杖问:“要最新鲜的?”
“……”
温溪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新鲜的?
真当买菜买肉不成?
见她不说话,老者像是察觉了什么,挑着眉头问道:“怎么,不习惯我这种说话的方式?”
听到这话,温溪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是有点不习惯,毕竟在我眼里,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总归都和旁人不一样的。”
“那你最好早点习惯。”老者嗤笑一声:“在这里,无名无姓的尸首很多,他们大部分都逃不了最后被火化,骨灰撒向农地的下场。”
温溪顿了顿,忽然觉得胃里堵得很。
然而她又清楚的知道,其实北国的这条律法很好,听着虽有些残忍与不近人情,可至少不会出现因尸体处理不及时而导致病菌蔓延,形成疾病。
老者长叹一声:“罢了,不过我仍旧不太明白,你一个小姑娘,为何要与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打交道?”
“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
听到这话,老者感慨不已,终是说道:“这两天死于非命的人较少,义庄没有新的尸体,不过明日在菜市口,衙门会绞死三个穷凶极恶的犯人,估计等死透了后会送过来,你要是不介意,就瞧瞧吧。”
说到这里,老者又强调道:“不过,尸首无论如何都不能带出义庄,明白吗?”
此话一出,温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从刚开始劝诫她离开,到现在突然松口,同意她在义庄暂留。
温溪兴奋不已,语气极快的道:“多谢老人家,明日我会带着另外两位大夫过来,定然不会惊扰老人家休息。”
“哪有什么惊不惊扰的,我守义庄有几十年了,什么场面没见过?”
无论是仵作验尸,还是受害者家属在恶人尸体上发泄,他都见过。
更甚者,有些尸首在被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分五裂’的状态。
温溪的速度很快。
确认有新尸首会被带过来的时候,立即回到月牙镇,与赵家父子二人商议。
片刻后,众人做出同样的决定,简单的收拾了包裹后,一行四人往县处义庄而去。
当看见大包小包拎包入住的四人时,苍老的面容上忽而出现一片空白。
温溪露出一抹腼腆的笑:“这几日,就叨扰老人家了。”
老者:“……”
他有些记不清楚了,昨日才说尽量不叨扰他的人是谁?
不等老人家反应过来,四人就自来熟的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去。
一边走,还一边笑嘻嘻的与老者打招呼。
赵理道:“老人家虽拄着拐杖,但瞧起来还是很精神,老当益壮啊。”
赵全安道:“我爹要是还活着,指不定还没有老人家的身体好呢。”
黄佳禾道:“我待会儿出去买菜做饭,老人家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似的,根本没有给看着插嘴的机会。
直到最后,在老者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黄佳禾已经领头打扰好了义庄内几个简陋的房间,彻彻底底的入住了。
当然,他们虽没做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但感觉总归还是有些惊悚,便两人一间房,互相壮胆。
老者拄着拐杖在门外走来走去,可怎么都想不明白,只能疑惑的向温溪问道:“小姑娘,你是不是不小心撞到了脑袋了?”
正在外面张望的温溪头也不回的道:“老人家何出此言?”
拐杖在地上敲的梆梆作响,老者加重语气强调道:“这是义庄,存了几十年的无名尸体,整个县城都再没有比这儿更阴晦和肮脏的地儿了,你一个好人家的媳妇,领着几个人在这儿住下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温溪转身,茫然的看着老者:“您都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了,我们只是无处可去,暂时借住几日,难道不行吗?”
说到这儿,温溪立即摆出一副苦哈哈的表情,可怜巴巴的道:“您不会是想把我们赶出去吧?可千万不要,你要是不收留我们,我们就只能去睡大街了,要是遇上吹风下雨,好可怜的。”
老者:“……”
说实话,在睡义庄以及睡大街中选择……肯定大多数人宁愿睡大街,也不愿意踏足这么个不干净的地方。
老者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声。
“罢了罢了,你们既然已经来了,我要是再赶人,未免就太不近人情,不过丑话先说到前头,你要是害怕了,可不许在义庄里大喊大叫。”
“我保证。”温溪就差举起手指发誓。
见状,老者果然不再多言,就在温溪还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老者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到义庄外面,食指竖在嘴唇中央。
“衙门的人来了,你躲回房间去,没我的话,不许出来。”
温溪迷茫的朝义庄外面看去。
仍旧是空荡荡的一条小巷,别说衙门的人了,就连普通人的人影也没瞧见一个。
但人在屋檐下,温溪自然相信老者的判断,是以什么都没说,便回到后院住处,拉着另外三人藏在偏僻的角屋。
挥鞭的声音越来越近,老者也已变回了一派释然之色。
不多时,几个衙役拖着几具用草席裹着的尸首出现在巷子首。
而在最前面,有一个身型魁梧的衙役,正面无表情的执着长鞭,用力的在地上甩来甩去。
每一鞭,都更像是打在人的心头。
老者倚在门边,在人把几具尸首拖进来的时候,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死得干净吗?”
“挺干净的。”其中一个小衙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习以为常的答道:“都是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在这儿存放几天后,白老就一把火把他们都烧了吧。”
义庄里停着许多的空棺材,衙役门合力将三具尸首一字塞进了棺材内,等做完这一切后,才与靠在门边的老者打了个招呼,随即转身离开。
就算在衙门做事,可对于义庄这种地方,他们心中总存有几分忌讳。
见他们迫不及待的离开,白老自顾自的往刚才打开的几具棺材内看去。
果然死的很干净,除了形容比较狼狈以外,身上没有一点的血污。
只不过,到底是被勒死的,即便是死透了,眼睛也大大的瞪着,眼珠子像是快要凸出来了似的。
见状,白老轻叹一声,伸手去合他的眼。
可惜,他来回合了三次,也没能将这双眼睛合上。
白老低声念道:“你既然有罪,也已经被定罪了,就别再留恋这人世间了,好好在下面赎罪,希望你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奇怪的是,说完这句话以后,当白老再去合他的眼时,却是轻而易举的将之合上。
随即,白老轻轻敲了敲后院角门的位置。
“人已经走了,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直到这时,温溪正与其余三人商量。
“你们觉得我们是先吃了饭再做事,还是先做了事再吃饭?”
黄佳禾斟酌着道:“我觉得,我们吃了饭再做事,待会儿一定会吐得昏天黑地,可要是做了事……估计短时间内就再也吃不下饭了。”
此话一出,众人纠结不已。
见状,还是温溪拍板,顿也不顿的道:“不管之后是什么感觉,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吃饭,佳禾,你与小赵大夫一同去买菜,记得再买些烈酒来。”
听罢,两人一同离去。
见状,老者奇怪的看着温溪道:“你不是要最新鲜的吗?现在新鲜的已经送过来了,你怎么反倒不着急了,要是再耽搁下去,待会儿那些尸体上出现尸斑,你可就不好再下手了。”
温溪如是说道:“总要吃饱了再做事。”
莫名其妙的,白老理解了眼前的女子在担忧什么,不由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虽然最后依旧会吐得一干二净,但总比没吃要好。”
听到这话,温溪难得的词穷了。
一顿饭,只有白老吃的津津有味,而饭桌上的另外四个人,只勉强地用了一些后,便再也吃不下了。
温溪拿出这段时间内特意请铁匠打造的几柄刀,征求众人的意见:“那咱们,现在开始吧?”
……
学习的过程是血腥的。
那白的白,红的红。
在他们面前,温溪彻彻底底的展示了什么叫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直到今日份的学子结束,几人都未从刚刚的震撼中醒过神来。
温溪捏了捏正在发抖的手腕,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在三人敬佩的注视下,面无表情的说道:“今日就教到这里,现在,你们谁想实践,替病患将伤口缝起来?”
场面一阵寂静,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最终,赵全安站了出来:“手法可能略有生疏,还请姑娘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