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中人很是开明,并没有要求他们立刻作出决定,在例行通知之后,便暂时返回。
夜晚,陈长财与陈寡妇找上门来。
当听到了衙门的决定之后,他们二人在下家中商议了许久,一时之间却还拿不出一个章程来。
他们一辈子都在我们温家村,根本没瞧过太大的世面,如今突然碰到了衙门有偿收购他们的土地,他们既不想放弃眼前的机会,又搞不清楚,若是将土地转让出去,会不会对祖祖辈辈都产生无法挽回的影响。
何况。
在这个时代中,徒弟才是一家人活下去的根本啊,要是连地都没有了,他们岂不是会被直接饿死?
见到他们来,温母连忙去拿出了茶出来泡。
经过家中时常都会有客人来的教训后,温溪也会在家中准备些茶叶了,虽瞧起来依旧粗糙不精致,可到底比没有要好。
受宠若惊的接过热茶,陈长财有些局促的捧着杯子,不善言辞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眼巴巴的看向自己的老娘。
陈寡妇心下虽无奈,可到底将来意说了出来:“听说溪姐儿这两天回村了,我刚好想来问问溪姐儿,对于衙门突然间做出的公告,是种什么想法?”
“陈婶子是说有偿收购土地的事?”与招待客人不同,温溪手中捧着的是一杯白开水,她并不喜欢苦苦涩涩的茶叶。
听到这话,陈寡妇连忙点了点头:“是啊,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刚好听说你回来了就厚着脸皮上门问一问,毕竟咱们村里的人都没有你见多识广。”
此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有温溪在旁边指导,他们必定不会摔进大坑中。
“有什么可想的,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温心不太明白他们在顾虑什么。
要换做自己,一定早就答应了,只要答应了衙门出的条件,那他们就是公职人员,是可以从衙门直接拿工资的,只要后面自己不作死,那么这就是一个一辈子不会丢的铁饭碗。
多好的机会,现在不抓住更待何时?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最终陈寡妇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了心底的忧虑:“我们也隐约能猜到这是一件好事,但是还是拿不定主意,毕竟这都是咱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要是就这么放弃了,实在觉得可惜。”
温溪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不会说那些场面话忽悠他们,便只好将自己的意见全部说了出来。
“我觉得衙门所说的都可以答应,毕竟你们想想,按照现在的收成,一亩地也只够一个人谋得一年的温饱,要是一家有七八个人,没七八亩地怎么也填不了肚子。”
“但你们若是将地卖给衙门就不一样了,按照衙门所说,就算将地卖回去了,他们依旧可以聘请你们,这时你们应该就能算做长工,除了卖地的银两以外,可以拿固定的工钱。”
“条款上说的很清楚,不仅如此,他们还会每年在年底额外发放些粮食,只要你们不犯大错,衙门不会退聘你们任何一个人。”
温溪的声音很轻,可她说的话又有条理,便就这么静悄悄地钻入了母子两人的耳中。
随着温溪说的越多,他们眼中的恍然大悟也就越浓,待温溪说完后,他们也差不多了解这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了。
陈寡妇犹豫着点了点头:“听起来是挺不错的。”
但就这么想让人下定决心,还真是有很大的难度。
见他们如此纠结,温溪微屈着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有节奏的声音,随着此种声音,她又缓缓地开了口:“婶子,我可以将话说得更明白点,还请婶子不要介意。”
听到这话,陈寡妇连忙摆了摆手:“溪姐儿有什么话只管说,我绝对不会介意的。”
“这点好处是我向衙门争取来的。”无视屋里几人惊异的眼神,温溪从容不迫的继续道:“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县官看在我的薄面上给出这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乡亲们了。”
温溪已经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如今在大大小小这一块里,她也算是小有名气,不仅得了皇帝的赏赐,还自个儿开了几家铺子,她不会忘记同一个村子的,曾经在温家落难时帮助过温家的叔叔婶婶们。
她知恩图报,但也仅限如此。
如果有人要把到了手里的好处给推出去,那她也无话可说。
此话一出,陈寡妇也勉勉强强地听出了温溪的言外之意。
这意思就是,倘若他们这一次不能抓住机缘,那么便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顿时,陈寡妇更为紧张起来,她望着眼前的姑娘,一根神经绷得紧紧的。
在昏黄的灯光之下,陈寡妇的眼神很是迷离。
距离温家大难,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年的时间,那时候的溪姐儿还很是瘦弱,可仅凭着她一人,依旧独自争撑起了门槛。
如今提起温家,提起温家的女儿,谁人不是羡慕嫉妒?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溪姐就儿与他们这些在地里刨食的很不一样了,溪姐儿比所有人都更有远见,也更有野心。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陈寡妇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听到这话,温溪神色稍微一松,却是静静的提醒道:“婶子要明白,衙门要收的不止是某一户的地,而是全村的,若有一户不同意,这事就不能成。”
此话一出,陈寡妇便也明白了,给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之后,两人便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还郑重其事地向温溪道歉:“多谢溪姐儿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尽量说服村里面的每个人。”
温溪轻笑:“总归这一切都是叔婶们自个儿的事情,我不过就是在旁边提点一句罢了,到底该怎么做,愿不愿意,还得看叔婶们自己的决定。”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就没有再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
陈寡妇与陈长财二人顺着来时的路回去,走在半路上,陈长财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忽然开口道:“这温家的大妹子,怎么看起来不一样了呢?”
“当然不一样。”
陈寡妇斜了自家儿子一眼,笑着道:“人家现在是有皇家的赏赐在身,又与衙门相熟,轻易不可招惹,我的傻儿子哟,溪姐儿早就和咱们温家村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了。”
……
待他们离开,温家人便转身回屋,温母与何氏满脸愣怔的坐在旁边,眼神中带着些许的茫然。
显然今日温溪说的那番话已超出了她们的预料。
犹豫了许久,温母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小心翼翼的问道:“溪姐儿,这件事真的是你一手促成的?”
“差不多吧。”温溪瞧了瞧温母,顿时看见她满面纠结的模样,忍不住失笑:“阿娘想问什么就问吧,咱们母女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此话一出,温母立刻反应过来。
是啊,眼前的这个可是从她肚子里爬出去的女儿,她有什么不能问的?
难不成她问了,女儿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想到这儿,温母如醍醐灌顶,立刻清醒了过来。
都是陈家人太过拘谨,把她也带的不正常起来。
温母抖了抖肩膀,眼中冒出一阵精光:“溪姐儿,你是怎么促成这件事的?我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见?”
“您这话说的,在这之前,这事就只有我和县官大人知晓,阿娘想从何处听到风声?”
“是吗?”温母拍了拍后脑勺,懊恼的道:“也是啊,你们谈正事的时候,恰巧又不知能不能成,当然不能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毕竟如果最后做不成,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心生埋怨了。”
温溪:“……”
虽然不知道阿娘是怎么联系到这一块儿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
她宁愿不居功,也不愿意被埋怨。
流言蜚语什么的,还是离远些较好。
何氏也捏了捏帕子,真心实意的感慨道:“还是小姑子心善,到了这时候还不忘了乡亲们。”
“从前,村里其中一些人对咱们家还是挺和善的,我又不是那种转眼就能忘了人家恩情的白眼狼,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温溪摸了摸鼻子,不再这件事上多做纠结。
翌日,整个温家村再次迎来一阵骚动。
经过温溪的开导之后,陈寡妇很快做出了决定,她知道自己一个人做不了全村人的主,就找到了里正,这位十里八乡说话最为公道的老者。
几番探讨,当衙门的人拿着契约来时,温家村的各户人家纷纷有条不紊的签了。
不会写字的就按手印,并未出现任何乱相。
直到做完了一切,吴庸还有些茫然。
他顿了顿,瞧着眼前这些面带微笑的百姓,一个大大的问号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什么时候,这些人都不需要他特意讲道理了?
吴庸沉吟一会儿,示意所有人安静:“既然契约已经签订了,那就按照契约行事。”
“从此刻开始,温家村所有田地,皆隶属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