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全安的背影中带着一丝失落之感,赵英微微蹙着眉头,心中颇有些忐忑:“赵先生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温溪摸了摸她的头,心里虽然在叹息,可还是笑道:“赵老药铺中事多,得早点回去,好了,咱们再上半个时辰,然后下课好不好?”
“好。”
约莫酉时,女学下课。
闵庄的厨娘手艺不错,几个先生坐在一块儿吃饭。
在厨师们备菜的间隙,许棠拿出今天下午上课时绣好的香囊送给温溪,轻轻笑了笑道:“小夫人身上的装扮过于朴素,让我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有些瞧不过眼了,这香囊是下午给孩子们授课时绣好的,小夫人要是不嫌弃的话可当我的赠礼。”
听到这个话,温溪连忙将香囊接了过来,爱不释手的放在手心里瞧了瞧,虽然只有她半个巴掌大,可瞧着却非常的精致。
越瞧就越喜欢。
“许先生的手艺真好,我这一辈子恐怕都绣不出这么好看的东西,而且许先生刚刚可说错了话,您的年龄还不足以被人称老人家,可别把咱们之间的差距拉得太大了,虽然我这一辈子,刺绣功夫绝对是拍马都不及您的。”
此话一说,旁边的两个先生也都跟着笑出了声来,显然是被温溪的这番话逗乐了。
稳重的许棠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眼中盈满了笑意,停顿了片刻之后,好不容易将笑意压了下去,她清了清嗓子,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温溪:“以往我只知小夫人稳重,如今我才知晓,原来小夫人也能如此的油嘴滑舌。”
话说到这儿,许棠又看向旁边笑的香肩微抖的女先生,继续道:“你瞧瞧小夫人刚刚说的那番话,把我捧到了云肩,又把自己贬到了泥里,可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呀。”
此话一说,旁边的先生跟着点了点头,她是教姑娘们制钗的,手上的功夫极好,人唤苏先生:“从开始来到闵庄,我就知道咱们这位院长不同凡响,两位姐姐可是没瞧见,当初她与我签契约的时候,差点把我忽悠的找不着北了。”
这话虽然看似是在埋怨,可话语中却带着浓浓的笑意,显然对于当初温溪雷厉风行的签契约的速度,苏先生是从心底佩服。
当初被温溪一番忽悠,她愣是什么问题也找不出来,就干脆的签了‘卖身契’。
现在想起来竟还像一场梦似的,那般的不真实。
另一个王先生也笑的厉害:“看来咱们都是有同样经历的人,想当初小夫人聘请我的时候,我还吓了一大跳,最后实在是经受不住小夫人的利诱,才签了契约。”
无法拒绝的利诱条件是什么?
几人默契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这些人中,除了许棠许先生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以外,另外的两位都是温溪借吴庸的手找到的。
至少,有了衙门作为她们的后盾,无论是谁都不敢对这一所女学有所微词,就算心底仍有不满,他们也只能在暗地里念叨,而不敢将反驳的心思摆在明面上来。
话说到这儿,庄子中的厨娘已经做好,色香味美俱全的食物摆在她们的面前。
几人不再说什么,用心吃了起来。
如此,又过去了好几个月。
九月,女学彻底的走上正轨,因与正儿八经的男子私塾不同,温溪并未特意要求只能在几月份招收学生。
是以,在这段时间内,女学中共有三十二个学生。
她们来的时间或早或晚,但都有一个特性。
要么无家可归,要么有家不能归。
唯有少许几人,是得到了家里人的同意之后,才入了闵庄。
也就是说,温溪只收到了这几个人的学费。
正如女学的规矩,交了学费的能够什么都不用管,只需每日在女学中上课便可。
没交学费的,就要在空闲时间替闵庄做事,然而即便如此,那几个交了学费的姑娘,也会在闲余时间给其余同学搭把手。
这个时代的孩子们,都很纯真稚嫩。
看见眼前的这一幕。
站在远处的温溪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转身离开,仿佛要走向更为宽广的天地。
几个月过去,她仍旧梳着妇人发髻,然而她面上已没了从前的青涩,甚至仿佛带着一片让人琢磨不清的从容。
闵庄的人都发现了一件事,他们的这位新主子虽然梳着妇人发髻,可那位男主子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很多人都在暗地里嚼舌根,然而没有谁敢将这件事闹到明面上,
因为他们知晓,如今命庄子里所有人的命脉都掌握在温溪手中,要是一不小心惹怒了这位主子,那么这位主子才不会管他们从前是不是皇家的奴才,随随便便就能将人发落。
就在不久之前,有一个胆大包天的人向他们展示了惹怒主家的后果。
实在太惨了,谁都不想步那个人的后尘。
为了更加方便,温溪在闵庄里特意修建了一处先生们的住宅,许棠在闵庄中长住,已经将庄子里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与这位主家也比别人更加的亲切。
再一次看见她站在田野间发呆,许先生从远处走了过来:“小夫人这段时间,好似对水稻过于注意了些。”
温溪伸手撩了撩稻穗,眼中带着快要溢出来的喜悦。
许先生走到她身旁,瞧见这一幕颇有些哭笑不得:“不就是快要收成了吗?你用得着高兴的如此明显?”
“当然。”温溪站直了身子,望着眼前金黄色的辽阔的一片,淡淡的问道:“它们长的很好,难道不是吗?”
许先生曾经见过接近成熟期水稻。
然而那些水稻的颗粒,大多都干瘦,不会像眼前的这些,一颗颗的,带着仿佛要膨胀开来的饱满。
望着眼前的一切,许先生眸中出现一抹怅然:“小夫人或许又要再迎接了一次荣耀了。”
她大概猜得到此次的收成结果会有多喜人。
而最近这段时间,县衙中的那位大人在闵庄走动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想来那位也是想要瞧瞧,这一百多亩的耕地里,最终会产出多少斤的粮食。
片刻后,许先生真心实意的道:“有时候我都忍不住想,小夫人是不是上天派下来的使者,否则为何小夫人总是能发现这些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好东西。”
马铃薯,听说已得到了一片赞扬。
而眼前的稻谷,又会掀起怎样的一波风浪?
答案很快揭晓。
九月十三,闵庄开始收割。
九月二十三,闵庄开始统计。
九月二十五,统计结束。
一百二十亩耕地,共收四万八千二百三十二公斤。
也就是说,一亩地的产量已达到了四百公斤左右。
而在这个时代,一亩地的稻米产量一直都在两百至三百公斤左右。
而温溪,似乎又打破了一种常理。
当吴庸熬了几个长夜,将此好消息书写成册,再次向上呈去时,已过了十多日。
十月初八,吴庸出现在闵庄,与温溪一同游走在田埂边,望着眼前还未除尽的稻梗。
而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伺候的人。
少平手持长剑,面色冰冷的走在身后。
即便心里十分的不舒服,他也没有冒冒然的冲上前去打扰前面二人的谈话,他知道,至少在这时候,那两人的谈话是极为有意义的。
少平猜测的很对。
走了半响,温溪正在与吴庸谈论接下来的计划:“吴大人,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再加上我愿意将庄子中的稻谷毫无条件的奉上,我应该可以向吴大人提一个合理的要求吧?”
听到这话,吴庸脚步微缓,深深的看了温溪一眼后才点了点头:“宁夫人早就有向本官提条件的权利了。”
此话一出,温溪才继续道:“我希望大人能将温家村改造成稻庄。”
吴庸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想把温家村变成专门种植此种稻谷的地方?”
“是。”温溪眼睛也不眨的说着谎话:“或许温家庄的地势条件,才更加适合稻谷的生长。”
吴庸指出她话中的漏洞:“宁夫人别忘了,这些稻米,是从闵庄里长出来的。”
“我相信,只要大人愿意,就能将温家村化为稻庄的事情合理化。”
吴庸沉吟一会儿。
随即,他点了点头:“这些事我会派人安排,宁夫人可还有别的要求?”
“希望朝廷能够善待温家村的老人们。”
“这是自然。”
若想让温家村成为稻村,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由朝廷出面,将里面的田地全部有偿收回,再聘请村民们做事,每年给予一定的补偿与工钱。
两人不再多言,知道温溪的诉求之后,吴庸又连忙赶回了衙门,开始为做这件事请做筹谋。
又过了一月,温家村迎来近几年最大的变数。
当衙门中人宣布要有偿征用他们的土地时,连村里辈分最高的老者都惊讶不已。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几十个人围在一堆交头接耳,声音已到了杂乱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