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心中已有了足够的成算,那人也不会一口咬定找着的这人就一定是主家要寻的人,毕竟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意外。
温溪沉吟一番:“明儿凌晨,你从后门将那人带到府中来,尽量不要引起旁人的注意,我有话要问她。”
管家试探着问:“夫人与那人是何关系?”
与主家是什么关系,决定着他用什么样的态度。
显然,温溪已猜出了他的小心思,并不因此而责怪,反倒微微一笑道:“是一个曾经差点成了仇的旧人,也是一个与现在温家而言无关紧要的人。”
潜意思就是态度不用太好,手段不用太温和,只要将人带进温服就可,管家听出了温溪的言外之意,恍然大悟后拱手应下。
得,既然是差点成了仇的旧人,他也不用太过礼遇,否则不就相当于打自家主子的脸吗?
温溪语气淡淡,再嘱咐道:“这件事不用告诉家中的其他人,特别是要避开我娘与二嫂,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你家中的一个破落户,前来打秋风的。”
这些烦心事,她既然有能力处理好,就没必要再让温母与何氏一同伤神。
管家原本不怎么在意这事儿,可当听到这话就立即意识到,那个人对于这个家而言必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当然,是坏的一面。
管家定了定神,颔首应下。
翌日一早,送走温浩与秦家两兄弟后,温溪避开家中的另外三人,往管家安排好的最不起眼的偏院行去。
宁致远在她背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夫人去做什么?”
闻言,多福挠了挠头,也不太确定:“好像是去见一个人,那人是今早天未亮时管家亲自从外面带进来的。”
他看的并不清楚。
当时黑灯瞎火的,只能看见管家带着两个小厮从外面抬进来了一个麻袋,而在麻袋里挣扎的显而易见是个人。
里面的人虽然被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可那挣扎的动静却是大的很。
想罢,多福便语气略带激动将今儿天未亮时看见的景象描述给宁致远听。
听完以后,宁致远挑了挑眉,自言自语:“这倒是奇了,夫人一向与人为善,从未见过她与谁红过脸,怎的这次却是直接将人偷偷绑了进来?”
多福以为这话是在问自个儿,也跟着摇了摇头:“奴也不知。”
“我没有问你。”宁致远随意的瞥了他一眼:“就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
多福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头,虽然自觉无过,但不敢与之争辩:“您说的是。”
“罢了。”宁致远道:“夫人做事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你且先派人去瞧瞧,要是这事还有尾巴没处理干净,就帮夫人掐了,务必不能留下把柄,免得有心人借题发挥。”
此话一出,多福来了精神:“您放心,多亏公子调教有方,这种事奴有经验,绝对会处理得干干净净的。”
宁致远顿了顿,懒得再纠正他,只道:“此事不要让夫人知道。”
多福连连点头,又是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奴明白,绝不泄露半个字,您在夫人眼中,永远是无辜受害者。”
宁致远:“……”
讲真,那不是看在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情分上,面对这样一个话多的奴才,他早就远远的打发走了,哪会容得多福在身边呆这么久。
……
偏院中,袁氏被关在昏暗的柴房中,因这处小院少有人来往,柴房里虽并未堆积柴火,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潮湿腐烂气味,令人作呕。
袁氏被捆着手脚,嗓子都喊哑了。
“有没有人啊,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为什么要绑我,我一穷二白,无钱财傍身,你们就行行好,放了我吧。”
“你们竟然敢绑架,这是犯罪,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将你们告到衙门去,让青天大老爷治你们的罪!”
“求求你们了,我就只有这条烂命了,不值钱的,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做,要什么我都给,只求你们饶我一命……”
从一开始的讲道理,到中途的因怕成怒,再到后面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后的求饶。
袁氏怕急了,心底深处的恐慌几乎要将她淹没。
从她被关进这间屋子后,那些人没给过他一口水一口吃的,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与她说过,仿佛要将她丢在这间院子里自生自灭似的。
就在袁氏快要绝望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有人前来开锁的声音。
与此同时,也知道了抓她前来的罪魁祸首。
“嚎什么?大老远的就听到你的声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将你怎么了,我不过是让人将你请来问几句话罢了。”
底下人动作迅速,搬椅子的搬椅子,奉茶的奉茶,转眼间就让温溪的处境与袁氏的处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温溪手持茶杯,不紧不慢的在手里转了两圈,抬眸看向愣怔在原地的袁氏,奇了怪道:“刚才不是还喊着要见人吗?现在我来了,你为何又不说话了?”
袁氏下意识问她:“怎么是你?”
“你记性不错,还记得我。”温溪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她:“看来我猜的不错,你果然是为了我才来的京都。”
袁氏咬了咬唇,矢口否认:“我不是。”
“嗯。”温溪仿佛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继续道:“说得更准确些,你应该是为了浩哥才来的京都,毕竟浩哥儿已经是举人老爷了,你这个生母,怎么可能不想沾点光?”
这一次,袁氏没有否认。
良久,她冷笑道:“问号到底是从我的肚皮里爬出来的,我对他有生恩,他自然该孝顺我,我找他有何不对?”
“当然不对的很。”
温溪‘善意’提醒她:“你别忘了,早在多年前你就与浩哥断绝了一切关系,你的记忆力不错,我的记忆力更好,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年我父兄皆死,你趁火打劫,意图抢夺家中微薄钱财另寻他处安身,后被我拦下,为了脱离那个家,心甘情愿的签了切结书,还用我提醒那时候的你面目有多可憎吗?”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如今再次回想,那些记忆却清晰得很。
她与袁氏确实没什么感情,可她自认没做什么对不起家中两个嫂嫂的事,可袁氏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往她心口上狠狠的捅了一刀。
也亏得她不是原来的温溪,否则那一家人岂不都要被害死?
可想而知,在没了钱财之后,剩下几个老的老小的小,温家人会是什么下场。
此话一出,袁氏目光闪烁,不敢直视温溪的双眼,嘴硬道:“那时候我年华还好,你总不能让我一辈子为了个死人守寡吧,那个就是毁了我的一辈子。”
“那时候温家落魄,你想逃走我理解。”温溪很好说话,却又很不好说话:“但我无法理解的是,你在离开时,还想拿走一家人的命。”
“那时候你若直言想走,我绝不会留,就算你不要浩哥儿,我也能将浩哥儿养得极好,这些我都明白,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但你却选择在深夜偷盗,这就让人我心里不舒坦了。”
袁氏脸色发白:“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何必一直记着?”
“记着,是为了长教训,免得下一次再识人不清,遇上个像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温溪眼中笑意消失,转变成为一片寡淡漠然:“听我一句劝,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也不要意图在浩哥身上打主意,你的切结书,我还收的很好。”
作为一个举人老爷的娘有多荣耀,袁氏几乎被蒙蔽了双眼:“按照北国律法,就算签了切结书,孩子也有赡养老父老母的义务!更何况,谁知道那切结书是我心甘情愿写的,还是你们逼迫我写的。”
“脸皮够厚。”温溪点评了一句,随后向身旁人说道:“管家,你再好好给这位解释一下,律法条例中关于赡养父母这一条的完整说法。”
“律法言明,凡父母教养子女满十五岁者,即便中途因事签订切结书,待子女成年,父母老去,子女依旧有义务按年向父母提供赡养费,直至父母入葬。”
温溪耐心还不错,袁氏既然要谈律法,那就跟她谈。
“你听清楚了,子女赡养父母的前提是父母教养子女满十五岁,可我分明记得清楚,浩哥五岁的时候,你就已经离开了。”
袁氏已知不好,自知理亏仍不愿放弃:“那又如何?你不要忘了,浩哥儿如今已经是举人老爷了,他有功名在身,以后要是想当官老爷,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他若不愿养我,我必定要闹臭他的名声!绝了他的官路!”
温溪微微一笑:“你是不打算要脸了?”
眼前人明明在笑,可莫名其妙的,袁氏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咽下口水道:“我可以不要脸,不要名声,但浩哥儿不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