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的位置?
宁致远微一挑眉。
一个未长大的孩子罢了,他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仿佛看出宁致远在想什么,温溪轻轻一笑,眼中划过一抹精光,对深藏在温浩心底的恐慌看的极为清楚:
“浩哥儿与家中其余孩子都不同,他自幼丧父,母亲又狠心的弃他而去,既敏感又极缺安全感,虽在这家里落地生根,可也随时害怕当初无力的境地再次重现,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须强大。”
唯有自身强大了,才能真正的做到不为外物所动。
每个人的心性都不相同,温浩尤其例外,他足够优秀也足够沉默,从多年以前温溪便知道,只有他自个儿才能给他自个儿安全感。
他和宁致远很像,又与宁致远很不像。
想到这儿,温溪笑眯眯的盯着面前人,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后者面皮较厚,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无辜的眨了两下眼,‘唔’了一声后:“你这当真是放养了。”
“便是我手把手教,浩哥儿也不一定会有如今的成绩。”
宁致远微微一笑,毫无原则:“溪溪说的是。”
然话音一落,他又想起了还在呼呼大睡的儿子,眼神稍稍一变,顿了顿后问道:“团哥儿,你也打算这样养?”
放养,听起来是很自由,可这事若是落到自己孩子的身上,不免让他有些心疼。
“这是不一样的。”温溪细细解释:“你我夫妻恩爱,团哥儿父母双全,便是我们未曾向他投放十足十的耐心与疼爱,只要这个家在,他便有足够的归属感。”
幼时的事件影响,或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温溪从不否则幼时经历的重要性。
既然已经提到了孩子,沉思一番后,温溪盘算着手中的事务,又慢吞吞的道:“团哥儿三岁了,咱们也是时候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宁致远正在喝水。
此话一出,宁致远被茶水呛到,连忙将茶杯放置一旁,捂着唇沉闷的咳嗽了几声,他没能料到话题会转变的这样快,意外的盯着温溪看了两眼:“你认真的?”
“当然。”老夫老妻多年,说到这样的话题,温溪自不会轻易脸红,在宁致远的注视下不动如山:“团哥儿三岁了,若是再生一个,他们年龄差距也不算大,届时说不定团哥儿还能帮忙带带弟弟妹妹,极好。”
闻言,宁致远微微颔首,一脸深沉:“你说的是。”
夫妻二人都是极有效率的人。
效率高到什么程度?
快到半个月后的放榜温浩榜上有名踏入举人一派,六月十三赵瑾瑜大婚,温溪已有了浅显的喜脉。
皇帝驾崩,皇室与朝臣孝期三年,不娱乐、不嫁娶,可对于孕事,却是不禁的,毕竟,倘若整整三年无新生命降生,哪个国家都禁不起这样的消耗。
温浩得了举人的功名,侍读的秦家两兄弟心情很复杂,他们自认比寻常人要聪明几分,可就是这点聪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却半分都派不上用场,但对于这份结果,他们心里却是服气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温浩每天有多努力。
挑灯夜读,悬梁刺股也不过如此。
这一日,七月初七,正值初夏,温溪美滋滋的品着冰镇水果,旁观温母与何氏为温浩收拾行囊,眼看着她们收出了整整两大包,不由得汗颜:
“够了够了,东西太多了也是累赘,只需多带点儿银票,路上缺什么买什么,岂不更加方便?”
温母并不知道温溪有多少家底,但就是固执的认为不能浪费,想也不想的道:“该带的还是要带着,这些东西都是时常能用上的,给他纳了几双棉布鞋底,穿着也舒服。”
何氏将叠好的衣裳放进行箱,也点头道:“浩哥儿身量又长了些许,恰好我给他做了两身新衣裳,也一并带去路上穿得了。”
这时,何氏抬起头来,刚好看见温溪的手偷偷摸摸地伸向了在水井里冰镇好了的西瓜,不由得急了:“西瓜性寒,这有是冰过了的,你可不能贪一时的口味儿,让肚子里的孩子不舒坦。”
此话一出,温母也随着声音看过来,三步作两步走到温溪面前,伸手便从她手里将那一块西瓜抢了过来,骂道:“你好歹也是个当娘的,就不能顾忌着些?”
话落,温溪悻悻然的收回手,不敢与温母争抢,却意图狡辩:“我刚拿起来就被你们发现了,都没来得及吃呢。”
这话倒是没错,那块西瓜上一个牙印都没有。
温母脸色不见缓和,依旧板着一张脸不假辞色:“这是我们看见了,要是我们没看见,你就老早就把它吃进肚子里了,现在贪了口腹之欲,以后有你难受的时候,不准再吃了。”
说完,婆媳二人以极快的速度将行箱打包,再把放在温溪面前的冰镇水果全部拿走,只剩下两碟剥好了的坚果。
“都说孕期多吃这玩意儿对孩子好,补脑补心的,你可要多吃些。”
温溪:“……”
得,她有点怀念在禹城的时光了。
那时候,家里可没人敢管她吃什么不吃什么。
不等温溪感叹往昔,温浩就带着秦家两兄弟走了过来,向躺在庭院树下藤椅上的温溪拱手见礼:“小姑姑。”
秦家两兄弟:“夫人。”
温溪看了他们两眼,再懒洋洋地收回目光望着枝头的绿叶发呆:“此次浩哥儿要随书院的夫子们远行,归期不定,你们二人可想好了要不要随行?”
秦家两兄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自然要。”
“好。”温溪点点头:“东西我已命人准备好了,明日你们三人便一起去与夫子们汇合,再启程。”
说完,温溪又对秦家两兄弟道:“虽说要走,你们家中的长辈也不再此处,但还是去给你们的弟弟说一声,也算激励他了。”
“是。”
话落,秦家二人离开。
这时,温溪坐起身来,朝温浩招了招手。
“浩哥儿,你过来。”
温浩不明所以,走近两步。
左右一看,确认周边无人,温溪迅速的从袖子里拿出几张银票塞到温浩的手中:“出门在外,什么都能缺就是不能缺银子,行囊中准备了些现银,这几张银票,你就把它们缝在衣服夹层里,以备不时之需。”
五张五十两的,总共二百五十两。
温浩心情复杂。
幼时,他最缺的就是银票,甚至一度为银钱发愁,以为自己终究没机会踏入学堂。
而现在,他好像不缺银子了,只要逢年过节,自家小姑姑就会想方设法的往他的兜里塞银子,也不怕他连被奸人所拐,将这钱花到不该花的地方去。
想是这般想,温浩却并未推拒,从善如流的收下。
顿了片刻,想起某些事,他道:“小姑姑,昨日出门,我在街上看见了一个人。”
温溪不甚在意:“谁?”
温浩垂着眸子,脸色漠然且看不出喜怒:“袁氏。”
温溪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你说谁?”
“袁氏。”
得到肯定的回答,温溪还没能反应过来,沉寂良久的系统反倒激动了起来:“亲,这就是你那个多年前差点携款潜逃的大嫂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溪先行在心底吐槽了一句:“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早就消失了呢。”
系统又隐没了。
好在温溪也不在意,只抬眸看向温浩:“你觉得袁氏是来京都做什么?”
“打秋风?”温浩声音平缓:“我看见她时,她很狼狈,穿着一身补丁,人也瘦的不像样。”
可想而知,为了来上京,一路上袁氏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的罪。
能让袁氏狠下心不远千里地寻来,除了找功成名就的小姑姑打秋风以外,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温溪问他:“她看见你了吗?”
温浩摇头:“我坐的马车,不过晃眼一看。”
对于这位弃他而去的母亲,温浩当真是半点眷恋也无。
他记得很清楚,那最艰难的一年,她的母亲,生生的将他变成了一个笑话,他依旧能清楚的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有多绝望。
温溪再问:“你是什么想法?”
“他与温家没关系了,与我也没关系了。”
“行。”温溪想了想,虽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麻烦,可却也足够令人糟心:“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就别管了,与老师们出去游历,将关于袁氏的,都忘了吧。”
温浩应下:“好。”
忘?
记忆太深刻了,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意识到,自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当成垃圾抛弃。
回到自己的院中,温溪并未将袁氏的事告知温母与何氏,她不太想激起她们不愉快的回忆,就自个儿派人去寻。
在上京寻一个人,对于三善夫人府而言不是难事。
不过两个时辰过去,就有人前来回禀:“……奴只知道那人姓袁,老家就在月牙镇周边,至于是不是夫人寻的那人,这就不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