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上边往下瞧,果然不一样。”走到了云槎的边缘,看到辽阔的澜江左右各自蜿蜒不见尽头,姜怀玉深吸口气,眼神明亮,说话的声音轻快。
自从发觉自己的心意后,秦子钦终于明白为何以前那么喜欢看着说话的姜怀玉,只不过那时候心里没有太多旖旎想法,他自然不觉得直视姜怀玉有什么,现在却做不到心如止水,或者说是问心无愧。
秦子钦只好将视线投向波光粼粼的江水,今天天气好,这段江水也没有夹杂太多泥沙,看着很清澈,让人心情都变得愉悦。
“的确很美。”俊美的青年即使面对多情经历甚多的青楼女也不曾落于下乘,撩人的情话总能信手拈来,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从未真正触碰过女人的他,此刻有多紧张。
甚至需要假借附和说出想说的话。
看似滥情,实则仍纯得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这话说出去,能笑掉上京所有人的大牙,哪怕皇帝和某些权贵相信秦子钦是在作戏,却不会相信他会守住这种莫名其妙的底线。
云槎上跟着他们亦步亦趋的管事见两人停下,暧昧的偷笑两下,清楚这会儿不是打扰主子的时候,便识趣的离开了。
他走后,姜怀玉这才说出自认足以抵租赁云槎南下的代价,她看着秦子钦认真地说道:“下月开始澡豆一季的分红不必送来我这儿,为边关诸位将士的三餐多添些肉,或是药物,随你处置。”
秦子钦愣了愣神,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但对于手底下将士,秦子钦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说道:“我替他们谢你此举。”
“不必,我该做的。”倒是没说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话,对他一个古人说这些也实在奇怪,姜怀玉笑了笑,并不居功。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过去秦子钦也承认这一点,何况是如今,仔细瞧,姜怀玉的五官十分精致,在秦子钦看来既不妩媚也不柔弱,但却让他怦然心动。
“还有一件事,茶叶很快就批量生产了,到时候我会让他们做出一批茶砖,免费赠你。”姜怀玉继续说自己的打算,这次没再看着秦子钦,望向澜江轻声说道:“你可以夹杂行伍中,带去边关,吩咐信得过的人拿去蛮夷哪儿卖。”
秦家满门忠烈都丧在战场,虽与大云皇帝有关,却也的的确确是死在蛮夷手里,换了别人早就激动起来。
但秦子钦能隐忍做戏这么多年,无缝切换两种状态,加上对姜怀玉的了解,自然能控制心里情绪,冷静听她说完接下来的话。
“纯粹的对抗并不好,我们需要更了解蛮夷在想什么,以及他们的国情和许多情况的发生。金家商号利用调味料买卖就掌握了许多这样的情报,但他们绝不会承认也不敢利用,原因想必你也很清楚。”
她侧了侧脸看过去时,秦子钦微微颔首。
“就算你现在把金家商号上上下下的人抓起来,他们也不可能承认并交出这些资源。所以你需要自己去创造,茶砖会是很好打开这条商路的办法,之后这条线该如何利用,就是你秦将军的事了。”
秦子钦还是有些疑惑,对蛮夷了解甚多,所以他不会如大云人那样真当蛮夷茹毛饮血,是些不开化的野蛮人,但他们真的会品尝出茶的好吗?
“我们大云得天独厚,牛羊猪鸡鸭皆有很好的地方供它们吃喝长大,又有稻田、耕田足以提供黍米和蔬菜。”姜怀玉很耐心地跟他解释,毕竟秦子钦是她认可的朋友,姜怀玉不想这一别就是永别,多教对方一些手段,那么他活下来的概率就会多很多。
秦子钦若有所思,说道:“但蛮夷蓄养牛羊较多。”
“肉吃多了对身体也有很多坏处,这点不必细说,你回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姜怀玉当然不会提什么便秘的事,略过不提,继续说道:“茶饮用之后助消食开胃,喝几回他们就知道其中好处。”
秦子钦总算明白小小茶砖能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但这一切还需要真正去尝试,才知道好不好用,总归是无本的买卖,秦子钦手底下精兵不少,就算到时候买卖不成,他们见不对也能逃回来。
四方蛮夷最爱干的就是时不时找些借口大军临城下,打得大云有了火气,又连忙主动求和,带些不值钱的牛羊毛皮进京,换大云皇帝赏赐的各种金银珠宝回蛮夷。
一个也是千疮百孔只有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大云挣得了面子,损失钱财,另几个则是本就不敢轻举妄动,怕自己这边出力多了,别个蛮夷外邦就渔翁得利,干脆联合默契的时不时打劫一下大云。
姜怀玉身处上京,从未去过边关,所以对那些无休止的争斗没有太直观的印象,但是她亲眼见到从边关逃来的灾民,失去了栖身之所和亲人,还有跋山涉水的苦难,让他们只剩下对这种苦日子的麻木。
或许她仍然向往优哉游哉的日子,但目前来说,姜怀玉希望自己能多尽一份力,打仗的事她帮不了什么,只能通过这些小细节处出些力。
从云槎居高临下的往外看去,山水明媚,既有壮阔亦有秀美。
也难怪那些权贵仍在醉生梦死,谁会愿意舍弃这些舒适,去为他们眼中的贱民考虑一二呢。
“金崇曾说你果然是个女子,不如男子志向远大,他果然眼神不好。”
这话确实是金崇原话,但真要论的话顶多是句气话,约莫是别人说他金崇像条毒蛇口喷毒液那般,但秦子钦无论是想表达自己的想法,还是顺便在姜怀玉面前上上他的眼药,都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姜怀玉默默记下这句话,随后嘴角微微上扬笑了笑,说道:“不如带我去船舱看一看,里边需要添些什么,我也好回去叫他们早些安排。”
“好。”她没对金崇发表什么意见,这让等待的秦子钦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涌起一股骄傲的情绪,果然是他钟情的女子,不屑背后议论他人。
浑然不知姜怀玉已经记了金崇这句话的仇,秦子钦跟在她身后往船舱走去,原本好好的一个俊美佳公子硬是笑得有些傻气。
从阶梯慢慢往下走,云槎从上往下的第二层便是生活区域,完全还原了房屋的概念,从门口走进去便觉着像是进了谁家的厅里。
除此之外还有看戏的戏园,打马吊和专门开窗嵌了玻璃赏江景的几处地方。
再往下一层便是登船的地方,这一层也供管事杂役之类所休息。
剩余的便是囤放东西的仓库了。
姜怀玉其实挺好奇这么大一艘跟轮船没差别的云槎,到底靠什么样的动力系统行驶,不过稍微一想就知道不能问。
毕竟设身处地想一想,姜怀玉也不会希望有谁问她茶叶怎么炒制的。
所以还是继续好奇,别多嘴吧。
几乎将整座云槎都看了个遍,姜怀玉都觉得脚酸了,乘这样一艘船南下,也不怕太无聊,到时候准备点大云版的扑克之类的小玩意,就足够她们开开心心玩一路了。
还有沿途也会停靠一些较繁华的城,走走停停,不至于无聊。
看完云槎也该回去。
坐上马车,姜怀玉眉眼间尽是笑意,乘坐这样一艘船南下怎么想都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年节你可要放炮仗,到时候我来帮忙如何?”
放炮仗往往需要男子执香引燃,毕竟点燃后一连串的噼里啪啦对妇孺而言还是有点挑战胆量,秦子钦随着直视自己内心的情意,慢慢地也有了些小心思。
理智让秦子钦不要再靠近,本能却让他无法克制。
姜怀玉想了想大过年的让他来替自己点鞭炮,怎么想都没这必要,摇头拒绝:“不用了,放炮仗还是自己点最有意思。”
她没看出来秦子钦心里的小九九,纯粹想要自己点鞭炮玩而已。
马车驶到巷口,正好天略微昏黄,能嗅到空气中全是生火做饭的柴火味。
姜怀玉扬起一抹笑,神色清浅,看向秦子钦,说道:“无论怎么说都要谢你将云槎借给我,多谢了。”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这一句话,秦子钦说得极小声,仿佛是从唇齿间费尽力气跑出来,最后也没能飘进姜怀玉的耳朵里。
姜怀玉疑惑的偏了偏头,询问道:“什么?”
落日出现,带给上京些许温柔,更让秦子钦眼前的人儿看起来柔和许多。
他勾唇笑了,眼神有点醉醺醺的迷蒙,笑容里带着不可一世,秦子钦挑眉嬉笑地道:“下次可别干巴巴的说一声谢谢就算了。”
看他这副油腻浪荡的纨绔子弟形象,姜怀玉无语之际也反应过来,大概是他察觉到什么吧,便配合地翻了个白眼:“去找你的莺莺燕燕说这些话吧。”
说完便直接转身往宅院走去。
秦子钦松了口气,视线没往左侧房顶望去,尽管他能清楚听见那里忽然出现一道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声,秦子钦装作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啧啧声地转身走向马车。
“今儿不去找那些庸脂俗粉了,先把本侯爷送回去,然后让江外楼送桌上好的菜来,再要二十坛酒。”秦子钦在马车里,面无表情,但说话的语气依旧是听得人直皱眉头。
“叫几个好友来府上,本侯爷要同他们不醉不归!”
随着马车轱辘转动,车夫低声应是。
屋顶上几乎和灰黑瓦片融为一体的人,又听见马车里传来一道声音:“哦对,别忘了叫几个美人来相伴饮酒。”
原本他眼中还有几分狐疑,这下全数消失,看了眼姜怀玉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啧了一声,又是个将要被祸害的良家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