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年,唐芸苏已经年满二十五。
南邵王折服于唐芸苏的坚持,松了口,不再竭力的反对她与窦炆的事。
“窦炆,父王已经松了口,”唐芸苏道,“本郡主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娶不娶?”
他已经没有去接受的勇气了。
也许唐芸苏自己都没有注意,她每一句询问里,都带着高高在上的语气,将“本郡主”这三个字念的高贵而娇美,像是一种天大的恩赐。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于是,这一场对话不欢而散。
“你知道郡主的衣裙是多少人历经多少个日夜才能缝制出一件的吗,你知道郡主品尝的一口羊乳羹是要在山洞里发酵多久的吗?”每当唐芸苏不在,她身边的婢女就会尖酸刻薄的开口,道:“窦炆,你与郡主不是一条平行线上的人。郡主很快就会厌烦你,你迟早是会被一脚踹开的玩物。”
唐芸苏从来不知,他内心亦是一种煎熬。
她在等他,他也在等她。等到…她不再对他自称“本郡主”的那天。
……
“所以陛下。”窦炆微笑:“这世上远不只有‘喜欢’这一种情感。”
“奴这么说,还望陛下恕罪。”他一字一字道:“奴陪伴小郡主十六载,对她了解甚之。小郡主执着了这么多年,那种情感应该早就变了味。”
无人作答。
纪明疏应该是要反驳的,但她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本以为窦炆是最愚蠢糊涂的人,殊不知……他似乎是看得最明白的那个。
因为看不见,所以心里比别人更加清楚。
不应该是这样啊!柳婔语心里着急,止不住的看向纪明疏,想让她的陛下来狠狠驳斥这个人。
但是纪明疏唯有沉默。
似乎是天气太冷了,冷的她脸色都有些苍白,就连胭脂都没能完全遮住。那些话,该是窦炆对唐芸苏所说,但声声如诘问,让她哑口无言。
也许是窦炆的话太过直白,将枝丫上的凝霜都惊落在地。
不……不对。窦炆偏脸,想要捕捉到那个不同寻常的声音。
是有人,是那位步伐最沉稳的大人,抬手握住了梅花枝,才导致树枝胡乱的摇晃。
纪明疏站起身,往前踏了两步。
已经……不需要说什么了。
窦炆心道,这东麓的皇帝是个奇怪的人,明明还没及笄,这步履稳重的就像是做了数年的皇帝一样,威严十足。
但是更奇怪的,还是那位大人了。
东麓的国君要走,那偷听的两人自然也不会多留。但不知道是他哪一句话惊动了他,明明来时最沉稳的人,走的时候却……最乱。
正当窦炆想要细听的时候,一直不语的纪明疏说话了:“窦炆,朕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不需要回答。”
脚步声已经远去,直至听不到了。
窦炆收回心思,恭敬地回答:“陛下请说。”
纪明疏望着亭外苍茫的雪色,轻轻道:“倘若……小郡主真的嫁了人,你会不会后悔?”
她没有回头去看身后人的脸色,自顾自的道:“好好想想吧。其实……我们都该想想。”
……
和窦炆的这一场对话不足半时辰就已落幕,速度快到让人咂舌。
这么回去总有“落败”之嫌,灰溜溜的,不符合纪明疏的身份,所以她与柳婔语在回廊上多绕了几圈,总算是消磨了一会时间。
柳婔语几次想要张口,但碍于纪明疏罕见的沉默,又闭了嘴。她总觉得,窦炆的一些话让纪明疏也陷入了反思。
“陛下,臣觉得,此事……”柳婔语斟酌着开了口。
“朕明白。”纪明疏移步,平静道:“回去吧。”
柳婔语:“……”
明白什么,她什么都还没说哪。也罢也罢,柳婔语叹了一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她们已经做到了此步,剩下的……只能看造化了。
“咦,陛下和柳大人回来了?”
唐芸苏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道:“曹子良买了好多地瓜酥,陛下和柳大人肯赏脸一起吗?”
所有的话皆堵在了喉咙处。纪明疏这才看到,原来曹子良也在。
“不知礼数!”曹子良板着脸斥道:“你怎给陛下吃这个?”
“那你给我吃?”唐芸苏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曹子良,你太不是人了吧!”
原本寒冷的天挤进了一丝温度,纪明疏略微缓和了一点,总算没有之前那么僵了。
有曹子良在,自然也不好提起与窦炆的那场谈话。而唐芸苏也满不在意的模样,对此事只字不提。
心照不宣。
“你俗气,东麓的国君可不俗气。”曹子良满是鄙视的语气道:“只有你才会整天吵着要吃这种小食,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知道稳重。”
“曹子良,你这个老光棍,非得踩踩本郡主心里才舒服是吧?”唐芸苏瞪了回去,“就你稳重?你可别忘了,小时候……”
“陛下,”柳婔语凑到愣愣的纪明疏身边,小声问道:“咱们……还要告诉小郡主么?”
这个问题问的极好,让纪明疏也有些为难。
“不要说了。”纪明疏看着眼前的场景,道:“小郡主现在挺开心的,这种事还是不要说的好。”
“遵命。”柳婔语刚刚应下,唐芸苏的目光便转了回来,顾盼生姿,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陛下,听闻半个月后是东麓的除夕之夜,我们打算多待待,体验体验东麓的民俗风情。”唐芸苏唇角弯弯,“届时陛下肯陪陪我吗?”
“不知礼数!”曹子良脸色更黑了,“陛下日理万机……”
“无妨的。”纪明疏笑着打断了曹子良,“你们远道而来,朕陪陪小郡主也是应当。届时就由朕,带小郡主一览……邺京的风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