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没了惊恐大喊的冲动。
她甚至不敢出声，唯恐失序的心跳碰碎这个梦境。
廊上灯火明亮，加以时不时燃起的烟火拉长他的身影，纪明疏眼也不眨的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少女处于半转身的状态。
她一只手搭在盒上，另一只手撑在木雕扶栏上，因着偏头，青丝缱绻若流瀑，泻在肩头弯转而下。
她目不转睛，清亮的眸中有一点被揉碎的茫然，还有一些……难以置信。
烟花易冷，转瞬而灭，映照大梦蹉跎。
他抬手，将一方小盒放在了扶栏上。
纪明疏没有移开目光，只是牢牢的盯着他，生怕错漏了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不小心，声音就捎带出了一丝涩然，幸好她无甚表情，不会让人瞧出端倪。
“……臣来迟了。”灯影婆娑间，他开了口，似乎在想什么理由。
风过故地，一如往昔。
纪明疏一颤，差点以为他们回到了崩落的曾经，所幸及时的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当下。
短短四个字，心酸泛滥成灾，她再也没能绷住自己的神情，就着扶栏一踏，径直扑在了他的怀中。
他明显一僵，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听得她又一次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该是一场梦……南柯一梦的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不过一瞬，他微微弯下腰，指尖掠过她的绸缎般的发，把她拢在怀中，柔了柔声音：“因为臣知道陛下在这里。”
“……”
圈住他腰际的手一缩，她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
比起他如何得知，她更震惊的是……他是来找她的么？
纪明疏默然了半天，理不出头绪，想要抬头又没有那个勇气，只是闷着声音道：“朕还以为……”
还以为他永远不跟她说话了呢。
这么一想，心里又有些委屈，但是要她说出口还是太难为了些，所以她只得住了声。
也不知道他到底明白还是不明白，总之，姜竞淅静了静，道：“……怎么会？”
以为什么？
怎么会什么？
敢不敢都说完，别打马虎眼儿。
他的怀中有霜雪的冷冽，抱了这么一小会，总算有了些温度。
“今晚你不在，你没看到……”有他在身边，她终于不想去掩饰自己的情绪：“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窦炆早来一步，结局就会不同。
夜色寂寥，她的声音也透着零碎的伤心，烟火也盖不住。
唐芸苏与曹子良定了亲，这么大的事他肯定有所耳闻，即便是不了解具体的细节，从别人添油加醋的传话中，他也能猜个大概。
但他没猜出她是为了什么而伤心。
“没关系……”他一声叹息，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温柔道：“没关系的。”
其实他不说这几个字还好，一说她更受不了。
“……怎么会没有关系？”她说话，他一低头便可看见她额前的发抵在他衣襟上，鼓出一小个弯，有些乖巧，又有些可爱，“如果朕早一点拉住她，说‘这都是误会’，或者在和窦炆谈完话时就把内容告诉给她，也许……就不同了。”
原来是伤心这个。
她后悔，她亦自责，她完全不知道这个结果到底是好还是坏。
明明窦炆可以和唐芸苏在一起，偏偏就这么错过了，她总有种做了刽子手的慌乱。那天她被窦炆说的话问住了，陷入了自己的心魔中，完全没想到他会卸下心防，踏出了那一步。
“你不是说，窦炆不值得托付终身，也说那是唐郡主的选择么？”姜竞淅淡淡道，“如今唐郡主做了选择。”
纪明疏一愣，无法回答。
“错过就错过了，你又为何把他们的错揽在自己身上？他难道不该怪自己么？差一点也是差，平白浪费了十六年的时间。”他声音荡出如水的温柔，一圈一圈，漾在心上，她懊恼自己不够高，不能靠的更近一些。
“再者，因为你的劝解，唐郡主现在很是开心。她开心，你为何不替她开心？”
……貌似挺有道理，纪明疏竟然无言以对。
半晌，她从他怀中抬起头，小声道：“姜竞淅，朕没发觉，你还挺会安慰人的……你之前不是说窦炆可能有苦衷么？”
不然她才不会去问窦炆呢！
他看了她一眼，品不出什么情绪：“你不也说，所谓的苦衷只能安慰他自己么？”
“打住打住，停停停。”纪明疏终于反应了过来：“咱不吵了行吗？”
都这么久没说话了，就别旧事重提了好吧！反正唐芸苏决定嫁给曹子良已是板上钉钉，自然而然的也避免了她日后之死的结局，因为曹子良肯定会保护好她的。
这么想着，纪明疏心情好上了不少。
“不是吵架，是反思。”看她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姜竞淅也有点无奈。
纪明疏冒出一点疑惑。
她确实有所反思，反思自己对姜竞淅到底是得不到的不甘心，还是就是喜欢，但是他呢，他在反思什么？
大概是被她那日的句句金言给折服了吧。
这么一想，也说得通。她懒得去探寻背后的原因，免得一会又吵起来。
纪明疏问道：“你不去夜宴么？”
她是提前下了场，但是还不知道他有没有露过面。
“……去看了一眼。”他道：“臣不在也没什么影响。”
哦，纪明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眼都柔和了些：“陛下知道么，他们在旺鑫楼……”
旺鑫楼怎么？纪明疏眼巴巴的等着他说几个八卦出来，殊不知他就没了声。
“？”这人倒是说啊！上一世她给他讲了那么多八卦，他一个都说不出来么！？
“……没什么。”
“姜竞淅，你故意的是不是？”纪明疏有些气恼，正欲发火，转而也没了声。
……请问，当你抱了一个人后，要怎么放手，才显得不那么尴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