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芸苏今日化了一个很美的妆。肤白似玉,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际,玫瑰色的口脂晕染在唇上,芳容丽质更妖娆。
其实她本来就是盛美的,如今站在烟花下,从天抖落粒粒繁星,更是惊为天人。
脱去了裘衣之后,她里面穿着一件烟霞色迷离繁花丝锦裙,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勾勒出姣美的曲线,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的绢纱迷离闪亮,高贵绝俗。
天上烟火,地上人声,但她一站,整个世界就安静了下来。
是有无声的音乐响起,她回头,衣袖轻摆,淌着醉人的光晕,纤腰一拧,腰际的繁花大朵大朵盛开,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香走,她的每一步都踏的轻盈,飘逸得犹如漫天轻盈的雪花。
一点朱砂染红红唇,眼有光芒随着漫天的烟火而转动。
明明穿着那么繁杂的衣裙,每一个举动却能看的一清二楚,她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转身,弯腰,飘然的发与飞扬的衣袖划出了同样的弧度,像是被百蝶衔于口中,才能那么灵动。
热闹,是热闹的。烟花声,鞭炮声,远处的欢声笑语,都在耳中。
但又是安静的,在场的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待她裙摆开出了一朵绝世的花,花瓣都收拢之后,众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歪头一笑,惊鸿艳影,天姿绝色。
曹子良最先反应过来。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他踏步上去,将裘衣裹在了唐芸苏的身上,不耐烦道:“堂堂的郡主,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要是感染了风寒……”
她刚刚停下舞蹈,气息尚且不匀。但是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而后用手握住了曹子良的手。
“曹子良,”她脸上还有刚刚跳舞留下的红晕,娇媚动人,迷了人的眼睛:“本郡主想嫁人了,你娶不娶?”
娶不娶?
一句话震慑了在场所有人。
她就这么高傲的看着他,问他要一个答案。
“你有病……”曹子良手一颤,敛目道:“……废话。”
他说着,依旧给她裹上那件裘衣,生怕她听不明白似的,补充道:“……娶。”
唐芸苏展颜一笑,狡黠的道:“本郡主就知道你喜欢我……所以聘礼呢?”
曹子良手有些发抖,一个绳索老是打不成结,但他依旧故作镇定的道:“……就是那对冷暖和田玉。你自己打碎了贡品,没办法,只能赔上去了。”
“你说什么!?”唐芸苏笑容尽失,气恼道:“混蛋,你要去找个更好的赔给我!”
“……好。”曹子良低声笑道,“我会找个更好的……赔给你。”
此刻,围观的百姓终于反应了过来。
“恭喜恭喜啊!”
“百年好合!”
“郎才女貌!!”
看了这么一场充满了生命力的舞,还目睹了这么一场姻缘,所有人都欢喜的道贺。
“啪!”南虞的使者狠狠的刮了自己一耳光,呆呆的问着周围的人:“臣是不是疯了?臣是不是得了癔症?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人可以告诉一声?”
他已经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拼命的揉着自己的眼,完事再给自己几巴掌。
“恭喜恭喜。”魏封拦住了他癫狂的举动,友好的道:“使者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您国的王上祭天了。”
“居然……居然……”使者颤抖着盯着人群中笑靥如花的唐芸苏,又转而盯着傻笑的曹子良,总算平静了几分。
“给我拿笔和纸来!!”他怒吼道,“我马上要飞鸽传书报告给王上!!!一回南虞,就立马办了这桩亲事!!”
南虞的随从为难道:“可是……现在除夕,哪里还能……”
“给我去!”使者一脚蹬在了他的屁股上,“你若找不来,就视为你想破坏这桩亲事,其心可诛!王上定会诛你九族!”
“不敢不敢!”仆从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他们的小郡主终于嫁出去了啊!
南虞的使者忍不住落泪,他奔到纪明疏身边,欣喜若狂的道:“多谢陛下,多谢陛下!都是因为陛下的劝导,所以小郡主才……从今以后,南虞……”
他在说什么,纪明疏听不到了。
人群中,唐芸苏还在与曹子良拌嘴,但是她笑的轻松,笑的自在。
和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那么……还有一个人呢?
纪明疏看着刚刚赶来的人,没有说话。
这么大的动静,他又怎么会听不到。
迟了,已经迟了。
手上的地瓜酥还是温热的,但是已经没了送出去的必要。
窦炆转手将它丢在了树边,默默走了过去。
“你跑哪里去了?你……”南虞的使者张口要训,但是又闭了嘴。
算了,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奴,恭喜小郡主。”他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只是这一次……却是笑不出来了。
……
喜欢这种情感,会从一双眼睛里偷跑出来。
“郡主,您……是真的喜欢奴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奴身份低微,且是个盲人,终其一生都看不见郡主。您……为何会喜欢奴呢?”
“喜欢,需要什么理由么?”唐芸苏觉得可笑,因为她回答不上来。
她堂堂南虞的小郡主,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告诉眼前的这个人,仅仅只是因为那天他替她找到了甜甜,一身狼狈,明明很傻却还笑的那么好看。
她说不出口。
“窦炆,因为你就是你,所以本郡主喜欢。”
她说了,她等了,她自觉自己做到了自己应该做到的事,可是那个人还是没有敞开心扉。
她执着了一个人这么多年,怅然回望,无意间发现……还有一个人,同样也在执着,执着着等她,等了更多年。
……
除夕的晚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此事热度一路飙升,霸占了每家每户的话题,一跃成为东麓民兴一年最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南虞的小郡主与南虞的车骑大将军定了亲,待回到南虞之后正式成婚。
这是大、吉、兆啊!
单了三十二年的小郡主在今日把自己嫁了出去,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
东麓的朝臣摩拳擦掌,互相给对方打气,跃跃欲试。
怎么能让南虞霸占东麓的头条呢?!问过他们这些朝臣的意见了吗!?
他们不允许!所以,他们要把热度抢回来!
怎么抢?
那自然……就得依靠他们尊贵的陛下和尊贵的国师大人了。
虽然人家是定亲,这边是劝和,不是一码事,但都是皆大欢喜嘛,没区别没区别。
好说歹说,总算挨到了除夕夜宴开场。
这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排场也是最大的。宫中能换的东西全都全换了,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新,崭新的新,亦是新年的新。
宫灯亮如白昼,映着漆了金粉的抱柱,晃花人的眼。金碗银筷,玉器瓷瓶,就连宫中的旮沓缝隙都重新抹了一遍色,到处都透着一股奢华,纸醉金迷,高贵气派。
因着南虞小郡主的事事发突然,导致纪明疏多在宫外停留了一会儿,所以这次除夕夜宴开始的就比以往迟了些。
但也没有耽误吉时。
纪明疏坐在上方,黛蓝色的长裙迤地,腰间水红色的系带上别有繁琐的祥云金钿,臂弯里绕着半透明的轻纱,添了几分灵动。
众人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幸好陛下今日上衣为白,将整套衣服的色彩点亮,否则他们几乎都要忘记陛下还是个妙龄少女了。
“……老路,没问题吧?”一臣子隔空唤了一声路擎苍,再三次确认计划是否无误。
路擎苍万分肯定的点点头。
他办事,还有谁不放心吗?!且不提他们商讨了多少天,就单是为了祭奠他们愁掉的头发,路擎苍也敢拍着胸脯保证,计划万无一失!
毕竟人到中年,每一根头发都弥足珍贵。
“爹,你们的计划是什么?”路枕夜好笑的问道。这段时间路擎苍行为鬼祟,一直往旺鑫楼跑,美其名曰商量计划。
“不可说不可说。”路擎苍故作神秘,言语间还有几分得意:“一会夜儿就知道了,保准陛下和国师大人喜笑颜开。”
路枕夜不置可否:“那儿子甚是期待了。”
“一切准备妥帖,”路擎苍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颇有一副再世诸葛亮的意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陛下已经到来,只要等到国师大人也到场,那么就可以开始啦!
……那么问题来了。
国师大人……去哪了?!
……这都亥时了!他怎么还不出现?!
众人稳如泰山,实则内心慌如野马奔腾。别介吧,这都除夕了还这么搞事情,不人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