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僻静的小路自石甬往后院延伸，通往最里处。远处烟火声减弱，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有才忙完的小厮一路打着呵欠，准备回自己住处歇下。途经后院，竹林摇曳，发出细碎的声响。
“啊——”女子忽然发出的惨叫如平地一声惊雷，将小厮的魂给吓没了一半。
他惊恐的立在原地，探寻了一会，才确定声音是从后院传来。
那是公子住的地方。
出、出事了！
小厮慌乱的往前院奔去，叫醒了酣梦中的大人，大人又带领了一拨人浩浩荡荡的冲了进来。
大门被强力推开，力道大的似乎要将其震碎。
“出什么事情了！？”男人慌忙地问，因为还没睡醒，所以眼神有些迷茫，一时找不到安放的地点。
屋里有一支残烛，溅了一盘红泪，快要燃到尽头。小厮讨好的替男人举起了提灯，为他照亮房间。
“呵。”床上的男子冷冷的问道：“是你安排的？”
安排的什么？面对责问，男人一头雾水，全靠着旁边小厮一指，他才看到地上蜷缩着一个发抖的婢女。
一层白纱裹住了她的胴体，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惹人遐想。男人有点糊涂：大冬天的，你不冷么？
“贱婢错了……贱婢错了……求大人饶恕……”婢女见他到来，挣扎着起身，匍匐而去攥紧了他的衣角：“贱婢一时鬼迷心窍……求大人饶命……”
她哭的很伤心，眼泪蹭花了精致的妆，看着很是狼狈。抬头时露出了脖颈，上面有青紫的掐痕。
哦，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抬手给了身边的嬷嬷一耳光：“你是怎么管教人的？！”
他根本没有理会哭泣的女人，任凭她在那苦苦哀求，因为他当她——已经死了。
大过年的，嬷嬷莫名挨了一巴掌，见此情景也明白过来，心里恨那婢女恨得是牙痒痒，但也只得跪下来一同哀求：“都是、都是老奴的错……”
平时她千叮咛万嘱咐，这些小蹄子还是动了歪心思，平白带累了她下水！
“拖下去，过了年再处置。”男人十分不耐，他好好的睡着觉呢，还被迫起来处理这么一个事，一点也不知道省心。
室内重归安静。
闲杂人等已经退下，男子才悠悠的从床上起身，走到了桌边，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男人斜了他一眼：“你喝酒了？”
他喝的应该不多，只有靠近了才会闻到。也难怪婢女动了歪心思，平日里他冷若冰霜，如今因为酒的缘故脸上有一抹绯红，遥遥一望，惊为天上人。
“恩。”男子低低应了一声，问道：“今天宫中不是除夕夜宴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哦，皇帝不在，国师也不在，大家都散的早了点。”男人不以为意，也跟着喝了一口茶。
“什么意思？”男子蹙眉。
“就还在闹脾气啊，两个人干脆连夜宴都不参加了。哎，枉费我们想了这么多法子，现在全打了水漂。”
男人语气中带着看笑话的嘲讽，参与进去纯是为了凑热闹。
“有这么巧？”男子盯着他。
“是的吧。”被这么一问，男人也有些迟疑：“他们吵架从来不是装的。”
男子扶额，双眼更是迷离：“可能是我想多了，他怎么会……他应该和我一样，跟她……不死不休才是。”
男人没接话，他觉得他有点醉，而自己又有点困，想回去继续睡觉。
“太废物了……秋狩没能杀得了他……还让他起了疑心……”男子说话断断续续，“我早就说过，你们不解决他，将来必是祸患。”
“问题你要能解决啊！”男人也有些不耐烦：“秋狩是最好的时机，可谁让他跟魏封组了一块，这谁能下手啊？好不容易让他与魏封分散，结果满林子没找着人，那是我的错吗？”
“总之，大过年的，就别想不开心的了。”男人好心好意的劝了一句，“她要及笄了，很多事情可以开始筹谋了。”
“……及笄？”男子念着这两个字，“她要及笄了么。”
“恩，届时要去凤凰山。”男人道，“禹州一事，过几日再与你商讨。”
“把……那女人送过去吧。”男子完全没有在意他说的话，转而盯着他道。
哪个女人？男人愣了一会，拍桌而起：“你疯了？她是如此大的一个筹码，你就这么送出去？”
“合适的筹码就要用在合适的地方。”男子毫不在意，“那女人也很配合不是么？”
“不行，那是我以后要用来扳倒他的。”男人想也不想，就驳回了他的话：“现在交出去，太早了。”
“不早了……再迟一点，他们怕是要冰释前嫌了……”男子幽幽叹气，“她和我想的不一样，和你们说的也不一样，导致我低看她了。既然我们不能对付他，就交给她好了。她从来都是……最好的一把刀。”
“可……”
“计划，应该随着形势而变。”他冷冷的道，“今年你自己做的事，可有一件成功过？”
面对这一问，男人无言以对。
“及笄，真好。这种时候，担当得起这么好的礼。”男子回身往床上走去。
“可是，我还是不赞同。”男人很是心疼这么一个绝好的筹码，“我总觉得，因为她的变化，导致很多事情都被迫提前进行，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那天我看了他们一眼，总觉得……不大对。今晚她不在，他也不在……会有这么巧么？”他低声道，“但是不必担心……即便全军覆没……最后，不是还有我么。”
有了这么一句担保，男人也不好说什么了。他早认为这两人可堪一比，所以对他也算言听计从。
哎，多好的两个人，偏偏要和皇家扯上关系，真是……
“我回去睡了，”男人起身走到门口，“今晚除夕，没有去看烟花么？”
男子没有搭理他。
哎，这上朝要对付两尊大神，下了朝还得应付个主儿，男人才是最累的。他叹了一口气，拿走了桌上的提灯，合上了门。
房间又恢复到了往日的黑暗。
看烟花？看什么烟花。他心里剩下的只有刻骨的仇恨，该用何种心情去看待这样的事物？
他们……今晚应该很是开心。这多不公平，他活得那么痛苦，他们凭什么？
他翻过身，似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沁入枕芯。更深露重，许是错觉。
窗外烟花绽放。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