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凌讪讪的看了一下姜竞淅,见他没什么反应,岔开了话题:“对了,她把那个果子吃了么?你做了这么这些天,总算做了一个圆的出来,她是什么反应?”
白慕凌不好打击他,只能尽量说的委婉,殊不知姜竞淅已经听过更扎心的评价了。
“……还好。”他道。
“还好?”白慕凌大惊,“什么还好?她说的么?她吃了?吃了之后说的?呃,不是我不相信你啊,是我想开开眼界……”
其实他就是不相信。
前些日子东麓的朝臣汇集到旺鑫楼,鬼鬼祟祟的商讨让纪明疏与姜竞淅和好的计划,一个比一个夸张,一个比一个搞笑,白慕凌听得是乐不可支。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白慕凌问道。
姜竞淅在沉思了一天之后,踏进了府上的厨房。
白慕凌在旺鑫楼听得无趣,顺便也想跟他汇报一二,主动寻上门来。
“姜、小甜姜。”白慕凌扶着门边不敢进去,艰难道:“算、算了吧。要不你等等朝臣的撮合,就别……”
忠言逆耳利于行,姜竞淅没有理他。
白慕凌继续劝道:“姜、小甜姜,其实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你要是端着这个去,你可能会被误以为弑君……”
他说的可是大实话。
姜竞淅扶额,转身问道:“真的……不行么?”
真的……不大行。厨房一片狼藉,怕是几天都恢复不了原状,白慕凌瞅了瞅灶上的东西,问道:“……你这是馒头还是花卷?”
小皇帝原来喜欢这个?
“……”姜竞淅面无表情道:“是果子。”
白慕凌倒抽一口冷气。人家果子堪称“颜王”,精致又美丽,你这馒头不像花卷的,颜在哪里?
还不如把你自己送上去得了。
好在姜竞淅也知道自己的水平,聘请了邺京一流的果子大师来到府上。在大师悉心的指点下,他终于在最后一天做了一个圆的出来。
白慕凌犹记那大师临走时还哭着跪了下去,说道:“草民恳求大人宽恕,是草民学艺不精,没能让大人做出个能吃的来……”
据说这盛名的大师受了刺激,转行揉馒头去了。
白慕凌随便想了想,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也罢,不管过程多么曲折,只要结局是好的就行。白慕凌还是很识趣,没有追问。
好歹小皇帝平安,姜竞淅也活着回来了不是?
“你手里……一直拿的什么啊?”白慕凌好奇万分,凑了过去,使劲扒拉他的手。
一个小小的福结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
白慕凌一顿,松了一口气:“嗨,我还说什么呐,一个福……等等,这个同心结哪来的?”
姜竞淅合拢手,重新将它护在掌心,说道:“时日不早了,快回去吧。”
“不是啊,是谁送了你同心结?”白慕凌不依不饶,“你不能背着你的小皇帝接受别人的东西呀,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
姜竞淅很了解白慕凌的性子,若是不说个清楚,他一定会刨根究底。为了避免自己之后被骚扰,姜竞淅道:“是一商贩的夫人给他编织的。”
“哦。”白慕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转而警惕道:“可是怎么会到你手上?”
“他扔了,我捡的。”姜竞淅回答的轻描淡写:“顺手而已。”
“你当我傻啊?”白慕凌半信半疑,“堂堂国师,会去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恩,你是傻。”姜竞淅随口应了一声,陪他到了门口。
“我不信,该不会是宫里哪个不懂事的小宫婢送的吧?”白慕凌猛然回身,国师府邸的大门缓缓阖上。
“这么宝贝,总不至于是小皇帝给的吧?”白慕凌嘀嘀咕咕道:“……不可能,小皇帝怎么会送同心结呢?”
一门之隔,姜竞淅依靠在柱边,轻轻叹了口气。
……她为什么会送同心结?
很简单,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
“本未有所求,无奈他硬是要将此物塞给朕,朕不好拂了子民的情,只得收了下来。”
“哎,是他夫人送给他的,那人说小福结到手,天赐之福,万事如意。朕念在他赤忱的心意,亦觉此物吉祥,就收了。”
话犹在耳边,依稀可记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眉目艳丽如烟花。
姜竞淅用指尖勾起顶端镂空的小圈,看着它失去重心,来回晃荡。
这是福结还是同心结,他看一眼就知道了。
福结是单线,但同心结是双线,两结相连,寓意“永结同心”。不知道是那位粗心大意的男子,竟将自家夫人送给自己的心意之礼给了纪明疏,而她更粗心,还送给了他。
他本想出声提醒,无奈她打断了他:“子民安居乐业,亦有你的一份功劳。朕不想独占这‘心意’,于是打算转送给你。你意下如何?”
于是,那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小福结到手,天赐之福,万事如意。
他就当……这是天赐之福吧。
……
远方,最后一朵烟花在空中碎成了齑粉,散下零星的光,被风温柔的吹灭。
纪明疏在窗边又站了许久,见天边不再亮起,这才走到床边,倒了上去。
“所以,陛下和国师大人和好了吗?”尾鸢异常欢喜,她还以为今年就这么没了呢。
纪明疏撑起半个身子,揉了揉尾鸢的发:“净操心。”
尾鸢毫不在意纪明疏的话,而是道:“您应该和大人多呆一会的,子时的时候对着烟花许愿,必能梦想成真。”
听她这么说,纪明疏并不回答,微微一笑道:“快去歇息吧。”
“恩恩!”虽然多有波折,但尾鸢还是开心于结果,乖乖的替她捻好被角,转去熄了桌上明灯,退了出去。
纪明疏翻身,闭上了眼。
廊边檐上有暗光,细密的洒下,床侧轻纱一层又一层,裹护着记忆里那最绚烂、最美好的梦境。
……愿望么?其实每一年都是一样的。
……
依旧是曾经,那第一年的除夕。
“哎,子时了!”纪明疏扔下手中银筷,激动地站起身,“快许个愿望!”
然而她动作幅度过大,把筷子一同碰落,叮铃叮铃的从石阶上滚入草里。
姜竞淅无言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见身后的人没有反应,纪明疏难免有些扫兴:“你不许愿吗?”
“……许愿作甚?”他反问。这种幼稚又俗气的事从来与国师大人绝缘,做这种事,不符合他的身份。
她对他有一瞬间的同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身为国师,比她更该注意自己的言行。
“不要怪朕没有提醒你,”纪明疏冷哼一声,“子时许愿可是最灵的,万一就实现了呢。你当真不许一个吗?”
姜竞淅还是没动。
切,她今晚才略有改观,觉得这人不错来着,只能说是烟花迷了眼,造成的错觉罢了。
纪明疏有点失望……但似乎失落更多一些。
既然他不做,她亦不强求。纪明疏苦思冥想,是祝自己新的一年更顺利好些,还是祝自己……
“臣……”身后的他开口,单单说了一个字。
纪明疏茫然的回头,不解其意。
他没有抬头看天上的烟花,而是垂眸盯着脚下的草地,不过顿了一秒,就有几束烟花开成了花雨,倾天而下。
“臣愿东麓……”
他抬头,轻声道:“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烟火明暗交错,一朵未开,一朵又起。纪明疏就呆呆的看着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乱得一塌糊涂,却不知为何。
少年眉目似画,不知是哪位绝世名家的大作,才能勾勒出这样的眉眼。
“……陛下呢?”他神色平淡,复而问她。
她……
她又双叒叕被完爆了。
平时输学识,输眼界也就罢了,如今连许个愿都输,她真想掩面泪奔。身为一国之帝,她的愿望都是为自己考虑,全无心怀天下的雄心壮志!
看看人家!不惭愧,不害臊么!自己的良心不会痛么!
纪明疏脸颊发烫,幸有烟花遮掩,看不出来。
已经没有什么话能压过他了,无论说什么,那都是东施效颦,徒增笑柄。
沉默许久,她终于开了口。
“那朕……”她满目烟波,印星光几许:“朕愿国师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万里江山,盛世太平。
回首往昔,当是心动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