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人竟是户部尚书阮广闵么?”李伯骞诧异,“光听那人的片面之词无法证明,陛下您认为呢?”
纪明疏坐在椅子上,指尖叩敲桌案,一下一下,如屋檐滴雨,富有节奏。
“证据与供词稍后便会送到朕的手上,此人妄想将功赎罪,临死之前将阮广闵给抖露出来。”她沉吟,但这时机未免太凑巧了些。
“那陛下……”
“待朕看过之后再说,爱卿,你先下去吧。”
总算等到了纪明疏的吩咐,李伯骞松了一大口气:“那臣不打扰陛下了,臣告退。”
李伯骞离开了,纪明疏的心思全然挂在了这封文书上。
禹州大坝一事扯出千丝万缕,其中一线连在了阮广闵身上,巧的实在有些过分,纪明疏手掌拂过案上宣纸,缓缓笑了。
可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都在等待的时机么?如今上天将它送到了自己手中,她又怎能辜负呢?
……
于是,纪明疏一天之内连下两道谕旨,第一为斩首贪官污吏,第二则是将阮广闵打入诏狱,全家三十二口满门处斩,三日后行刑。
不仅如此,她还宣告道,谁若提供阮广闵贪污受贿的罪证,她大大有赏。
重奖之下必有勇夫,户部侍郎徐岑屁颠屁颠来了御书房,将他该交的不该交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一一告知给纪明疏,而后立在一旁巴巴地等待着。
“徐爱卿可真是好下属啊……”纪明疏端坐着,指尖不紧不慢地翻过徐岑提交的账簿,笑道:“你瞧,你做侍郎这么多年,竟一声不响地存了这么多证据,阮广闵他知道吗?”
“回陛下,这些‘证据’非臣所存,而是阮广闵日常的积累。如今臣只是将这些找了出来,呈交给陛下。仅此而已,绝无他心!”
这话说的太冠冕堂皇,纪明疏一声嗤笑,吓出了徐岑额角一滴冷汗。他赶紧解释道:“臣平日都在替阮大人处理琐事,即便账上有所出入,臣也敢怒不敢言。如今大人犯了罪名,臣不可一错再错,将所有的问题展露,或许还能挽回一二。”
除了账簿以外,还有零零碎碎的他物,大样小样满满一摞,纪明疏道:“下去吧。”
……下去?徐岑一头雾水,赏赐呢?!
“待朕核实,会给爱卿说法。”纪明疏的声音从上方淡淡传来。
徐岑这才放了心,满意地从御书房离开了。
“徐大人心情很好,出去之后还在哼着小曲儿呢。”一宫婢附耳低声道。
“恩。”纪明疏点点头,无甚表情。
随后,一抹白衣跨了进来。
姜竞淅来了。她抬眼一瞟,对他的到来浑然不放在心上。
纪明疏知道,他铁定会来,一说要处死阮清瓷,姜竞淅就急了,就连平时那么沉稳的脚步都乱了几分。
真是刺眼。
纪明疏心中越恨,面上越是不动声色。
“陛下,臣闻您下旨,要将阮大人满门抄斩?”姜竞淅问道,眉头紧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也只有这么一个表情了?
纪明疏指尖用力,宣纸立即被掐出一道皱褶。
“阮广闵贪赃枉法证据确凿,国师还有什么疑问?”
“陛下,此事来的太过凑巧,恐有内情,恳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让臣来处理此事。”姜竞淅揖手道。
“瞧瞧,不过是一件小事,国师就急了。”纪明疏站起身,慢慢踱步至姜竞淅身旁:“朕……还是头一次见国师这么慌乱呢。”
原来他不是不会慌乱,只是从不对她罢了。
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绝望,除了证明姜竞淅越来越在乎阮清瓷之外,她真是半分好都没能捞到。
阮清瓷……到底有什么好?!
“陛下……”他唤她,字字皆叹息:“臣是怕您……”
纪明疏尖锐地开口道:“怕朕处死她,是吗?”她绕着姜竞淅走了两步,恨意入骨三分:“朕是东麓国君,行事自然经过慎重的考虑。你……是在质疑朕?”
“臣不敢,但臣怕陛下受了小人挑拨,误会了阮大人。”姜竞淅顿了顿,道:“阮大人为官清廉,是个忠臣。”
啧,看来姜竞淅是铁了心要拯救自己的心上人了。
自古以来,英雄救美是个极俗的桥段,但却管用。只是到了纪明疏这里,却不一定了。
“国师到底是在乎阮大人,还是在乎……”那剩下的三个字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真是傻了,竟然还不死心。
最终,她改口道:“……还是在乎你自己呢?”
“臣自己?”
“你与阮广闵走的这么近,如今他东窗事发……你是不是害怕,害怕自己也会被拖下水呐?”
那个揖礼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姜竞淅极慢地放下手,侧头看她,目色如雪寂:“您……一直是这么看臣的?”
“国师,此言差矣。”他眸中的那一分冷色刺痛到她麻木不仁的心,纪明疏收敛起所有的表情,道:“好歹你对朕有教导之恩,朕也不是不念旧情的人。便纵是有人交出不利国师的证据,朕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她话说的半真半假,让人捉摸不透。
姜竞淅的脸色白了一分,低声道:“陛下,您……给臣一天的时间就好。臣一定能……”
她眨眨眼,接着道:“所以你可以放心了。看到国师白来一趟,朕都于心不忍……阮广闵罪无可赦,按律当诛。”
她笑道:“就是你,也不能阻止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