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再怎么遮掩,到底还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
户部尚书阮广闵向陛下请求赐婚,不但被驳斥,而且遭了一顿奚落,自己被罚思过不说,还差点连累国师大人,可谓是颜面尽失。
一时间人人自省,对纪明疏越发敬畏的同时,也不敢再随便找姜竞淅搭话,介绍自家千金了。
他们需要观望一下纪明疏的态度。
一人弱弱道:“我,我家中没有寡母,可以试试么?”
另一人嘲讽:“你虽没有寡母,但有个鳏父,你可以去陛下面前试试,看她会不会将你的父亲一同许给国师大人。”
那人顿时语塞,半晌才嘟囔:“也不知道这是羞辱阮广闵,还是羞辱大人。”
好像都羞辱了。
一大臣忧虑道:“圣心叵测,且不提国师大人,这陛下都快十六了,这凤君一事还没有个眉目,咱们姑且等等吧。”
“是啊,不急。”有人附和道,“万一有谁上去触了霉头,那就不划算了啊。”
众人说着,话题引向了别处,剩下李伯骞若有所思。
……
灼华殿内。
尾鸢立在纪明疏身边,忧心忡忡地汇报道:“奴婢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将消息尽数散播了出去,如今朝上朝下,皆对国师大人避之不及。已经无人将自家的千金与大人说亲了。”
纪明疏唇角牵起冰冷的笑意,道:“做的很好。”
尾鸢不再犹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满面哀色:“陛下,您……您似乎变了。”
变了?
纪明疏对尾鸢说出的这个词充满困惑,她侧头,掰过案上犀角望月镜,细细打量:“是吗?”
望月镜映出的人华如桃李,未施任何脂粉,唇红熠熠,当眸光与镜中自己对上时,仿佛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迎面而来,把她……惊了一惊。
于是,镜中人忽然露出了一丝惊讶,眉梢间的狠厉霎时褪去了三分,显出最初艳丽来。
“陛下、陛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尾鸢也开始和那些臣子一样,不停地唤她:“即便是您不开心,奴婢也要说……您和从前,区别太大了!”
她说着,眼眶竟然开始泛红:“您还记得从前吗,您还是帝姬的时候,有一次,一名小宫女她……”
“阿鸢。”纪明疏微微低头看她,青丝如瀑垂落肩头,“你这是怎么了?正如你所说,从前朕还是帝姬,但现在……朕是么?”
“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尾鸢摇摇头:“奴婢只是觉得,陛下变化的应该是地位,而不是……天性。”
天性?纪明疏有些好笑,偏转了身子,正对尾鸢。
“在奴婢心中,至少您现在应该是开心的……”尾鸢低声问道:“您现在……开心么?”
这个问题还需要犹豫?纪明疏开口想要回答,却堵在了喉咙处,没有发声。
“陛下,从前国师大人说,希望您做一名圣君,您为此而努力,到现在您在朝中树立起了威信,大家都敬畏甚至惧怕您……”
她说着,双手握着了纪明疏放在膝上的右手,道:“可是这其中……不该包括国师大人呀……”
纪明疏一怔,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
尾鸢眼泪从眼眶缓缓滚落,“您、您都不觉得,大人会难过么?”
“您既然喜欢大人,为何要一次次用话来伤害他呢?陛下,人的心一开始是热的,但是被伤害太多次,就会慢慢变冷。您这么做,除了把大人越推越远,到了最后,还能挽回吗?”
尾鸢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这样,从一个交点擦肩而过之后,越走越远。她从小陪伴纪明疏,对她的变化更是担忧和害怕,现在时日还早,纪明疏还来得及回头,尚可补救。
若是……
若是纪明疏沉迷下去,若是再有别的事情发生,她与姜竞淅之间再也不可挽回了。
尾鸢咬牙,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她今天就算是死,她也要劝说纪明疏,但见端坐在木凳上的人俯下身,抬手,轻柔地用指尖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哭什么。”她说道,微微一笑,依稀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尾鸢看到她的反应心中大喜,纪明疏终于想通了?
“你说的不错。”她爱怜道,“从前朕过得确实很开心。”
尾鸢还来不及点头附和,纪明疏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加重:“不过,自打阮清瓷出现之后,朕就变了。”
尾鸢一僵,呆呆地看着她。
“原本,朕与国师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但是有了她之后,朕变得患得患失、喜怒无常,会责怪、会埋怨他……”纪明疏十分感慨,“朕和国师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
“陛下,感情的事情是无法勉强的呀!”尾鸢心头大乱,“您都没有试过,更没有问过大人,您就……”
“阮清瓷不过是个户部尚书的女儿,身份卑贱,凭什么与朕相比?”纪明疏笑道,“实际上,放眼天下,都没有女子可以同朕相比。朕是东麓的国君,想要什么都应该握在手里。”
“朕没有问题,国师亦没有问题。”纪明疏眯了眯眼,道:“只要……阮清瓷不存在就好了,一切就可以回到最初。”
尾鸢彻底呆住。
迟了。
她的劝说到底还是迟了——纪明疏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她无可回头了。
“陛下,您……真的不会后悔么?”尾鸢低声问道:“您会后悔的。”
“朕怎么会后悔呢?”纪明疏幽幽道:“朕想抹杀她,轻而易举。但朕缺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一劳永逸,且还要让他们……对朕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