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她下意识地开口,唇边划出一个浅浅的音,惊醒了他。
指尖脱力,他极缓地松开,折子总算落在了她的手中。暗红作底,边缘烫着灿金又繁琐的夔凤纹,与往常的没什么区别,她不明白他为何不愿放手。
大概是错觉。纪明疏心底掠过一丝怪异,很快便散了。
她指腹顺着折子沿口而下,轻松地将其挑开,同时听他开口,声音略微黯然:“陛下……是有何事要告诉臣?”
有了折子分散她的注意力,那句话也不是那么难以出口了。
她竭力装作淡然,实际一颗心怦怦而跳,压得她差点说不出口来。
“国师,”她一边酝酿,一边道:“朕想问你,百年……”
声音戛然而止。
他听着,声音刹那消散;他看着,她脸上褪了所有的血色,一点一点苍白了下去。
纪明疏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吸附在了折子上。
上面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是拼在一起,她竟然看不懂了。
是真的看不懂,还是不想看懂?
无从回答,她的手发起细微的抖来。
如果没有理解错,这似乎是一封……举荐凤君的折子,而那凤君的人选则是用明晃晃的三个大字着重标出,刺伤她的双眸。
血液停止流动,满腔热意瞬间湮灭,她浑身发冷,闭了闭眼。
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她将阮清瓷赐婚给了别人,所以……他为了报复她,举荐了路枕夜给她?
是吗?
明明身心皆冷,脸上倒是火辣辣的疼。
大抵是针锋相对久了,此刻的寂静莫名显出几分可贵。
纪明疏重新睁开眼,再也不见一开始的局促不安,她恢复成了之前的那个她,冷厉而漠然。
“……这便是你要禀告给朕的事?”她都不愿开口叫他的名字,更不愿意去看他,纪明疏的目光落在一个没有插花的空瓶上,多少让自己好受了点。
“是。”他道。
虽近在咫尺,但他们都没有看对方一眼,就事论事,仅此而已。
纪明疏点点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你还有什么要对朕说的么?”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身体剥开,全靠自己的条件反射去问话。
姜竞淅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木然道:“臣亦认同,路枕夜成为凤君,再合适不过。”
她等到了一句这。
“噗嗤。”未有动作,先笑出了声。然这一声无甚感情,冰冷幽森,不知是在嘲讽对方,还是讥讽自己。
幸好,她恍惚地想。幸好没能将那句话出口,否则此刻他再递上这么一个折子,岂不是莫大的折辱,让她颜面扫地?
她合上了折子。
太难堪了,她从未陷入过如此难堪的境地。
纪明疏一言不发,转身离去。那句没能出口的话就该如那顶发冠一样,一同葬在废墟尘埃中,永不见天日。
……
姜竞淅交给纪明疏的那封折子,犹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音讯。虽众臣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见纪明疏没有旁的反应,不免有些失落。
不过失落归失落,好歹她收下了不是吗?难不成纪明疏还能一辈子不娶?众臣怀揣着这么一个信念,一晃已是两天后,晚上将要举办路枕夜的庆功宴会。
花园某处,阴暗的角落。
夜色暗,花草树木勾出了一个朦胧的轮廓,一人在假山前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似乎在等待什么。
终于,一名窈窕的身影晃了进来,娇滴滴地开口:“大人。”
“你怎么才来!”那人极为不满地开口,“再过半个时辰,宴会都要开始了。”
“您也知道宴会要开始了呀,”女子扁扁嘴,“奴婢怎能脱得开身呢?”
听见此话,那人皱眉,但也不再计较,转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包递给了她,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大人,”女子笑道:“奴婢一定办妥此事。”
“恩。”那人微微展颜,抱怨道:“不就处理个禹州的水患,竟让那小子一步登天,从侍读学士升至掌院学士,官品连跳六级,简直荒谬!”
女子掩唇笑道:“陛下决定的事,谁能更改呢?更何况禹州水患死伤无数,路大人这次是立了大功了。”
立了功就会招人眼红,这是官场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没什么好说的。
“是啊,她决定的事,我们如何改变呢……”那人负手走了两步,道:“瞧她以前的性子,本以为是个好掌控的,谁知跟先帝一样,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谗言也罢,好话也罢,她统统听不进去,这可太难办了。”
这种人根本没什么弱点,做事说话全随自己心情,拿她无可奈何。
扯到政事,女子不知如何插话,想了想道:“奴婢觉得,陛下与先帝还是有几分差别。”
但具体是什么差别,她也说不上来。
那人不往心里去,问道:“你平时在宫中,可曾听过陛下与什么男子有过接触?”
女子老实地摇摇头:“不曾,便是前两日在御花园召见路大人,与路大人说了几句话……”她说着,若有所悟道:“……等等,路大人雅人深致,玉质金相,大人可确定……陛下不会喜欢他?”
“自然确定。”那人十分肯定道:“前几日常越委托了国师大人举荐凤君,人选便是路枕夜,结果陛下根本没有采纳,可见是无感的。”
得了保证,女子放松许多,此番栽赃陷害是要冒不少风险的,一个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如此便可。”女子没有全然放心,说道:“大人您也说过,陛下听不进任何人的话,若是她信任路大人,这次行动则需慎重。”
“正因为信任,所以才要行动。”那人恨恨道:“今晚庆功宴,便是他身败名裂之时!届时我倒要看看,陛下还会不会信任他!”
女子迟疑一瞬,屈身行礼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遵命。”
……
还有半刻钟,宴会就要开始了。
身在朝堂,大家在意的并不是路枕夜成功治理禹州水患,而是他得了纪明疏的青睐,从翰林院的侍读学士一跃而起,升做了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前程似锦,前途无量!
故而路擎苍与路枕夜刚一现身,就被同僚团团围住,将那些说过的祝福翻来覆去、换汤不换药地又说了一遍。
瞧着这样趋炎附势的一幕,晋健柏不屑地冷哼一声。
他身旁的太监懂事地讨好道:“晋大人,您何必与一个毛头小子置气呢?您做了掌院学士这么多年,他一个虫蚁,自是撼动不了您这棵大树。”
听了这么一句话,晋健柏总算舒坦了些。
不错,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一共有两名,一位是他,另一位便是才被纪明疏提拔上来的路枕夜。
在最初得知消息的时候,晋健柏极其不满。而这些不满,用三个字就能概括:凭什么?谁当年还不是个文科状元了?
他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年,才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坐上了翰林院掌院学士一位,历经了无数艰辛,看尽了世间百态。
谁不是从下往上一步一步爬起的,怎么纪明疏一句话的功夫,就让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跟他平起平坐了呢?凭什么?
晋健柏嫉妒不已。
“哎,谁让路大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呢?”太监附和着他道:“不就救了禹州几个人,就把功劳全揽了,靠着一张嘴能说会道讨了陛下欢心,真是令人不齿。”
虽然晋健柏知道,纪明疏并不好路枕夜这一口,但也不出言反驳,任由小太监继续说,只要有人踩路枕夜,他心里就是舒服的。
“晋大人您德高望重,积累了许多年经验,路大人他什么都不懂,日后还不得仰仗您。万一辜负了陛下的信任,那就……”太监故意留了半截,引人深思。
晋健柏意味深长地笑了。
辜负信任么?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
宴会将要开始,纪明疏总算来了。
常越心心念念那封举荐的折子,硬是拉着李伯骞,一同厚着脸皮上前问安。
“是你让国师……给朕的?”纪明疏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让常越如坠冰窟。
最近……他们的陛下好像不大爱笑了,她收敛了自己各种情绪,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常越心底发寒,但也硬着头皮道:“因为陛下并不回应,臣一时情急……”
纪明疏勾勾指尖,示意常越附耳过去。
他犹豫一瞬,照做了。
“常爱卿。”她轻声道:“你的日子过得是不是太好了,所以一定要给朕找不痛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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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始有人喷文笔差,剧情差,到中途的为什么不走感情线,至如今的为什么前世写那么多章,一个50万字,让我觉得自己是写了500万字。如果等不下去,感谢之前的陪伴,我在此劝退。如果你觉得送的花亏了,请私聊我,我退钱,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如果有的人喜欢精简,我这里有份三千字的大纲,也有一句话足以概括全文。有句话很得罪人,但我还是想说,开文不完全是为了你想看什么,而主要是我想写什么。
关于前世为啥那么多,没有为啥,因为重要,因为我后面的篇章要用,而前世篇太复杂事情太多,所以统归在一个篇里,本来打算全部说完,详细点,后面揭晓的时候让大家感慨一声“哇,原来是这样”,“哇,原来伏笔是这个”,那时我再详细分析一波儿,这样我会有点小骄傲,结果一看留言……大概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区别。不过你们说的不无道理,后面暂时找不到什么虐的点,这不行,不符合我喜欢虐的作风,所以我决定把前世篇断在老纪与路枕夜大婚那里,后面男二登场继续虐。
最后给大家指路霸道总裁,非常甜宠,进展神速;指路嫡女重生,升级打怪,走上巅峰。这些它不香吗?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